黎乔开着车,白洛铭时不时就嘲讽两句,他全当没听见。
越是沉默,白洛铭就越像是要挑衅他一般,从零星几句讽刺逐渐演变成滔滔不绝的挖苦。
黎乔看都不看他,眼睛始终盯着前方的路况:“你不会是想激我再揍你一顿吧?”
白洛铭讥诮:“你敢吗?借你个胆子你也不敢了吧?”
黎乔淡然一笑:“想多了,我向来不欺侮弱小。”
白洛铭听这话愈加不屑:“你很强吗?不过是莽夫一个,有什么好嚣张的?”
黎乔:“莽夫也总比那胡搅蛮缠的狗皮膏药好。”
白洛明愤愤攥紧手指:“你也就嘴巴功夫厉害。”
黎乔面容沉定:“我的过肩摔不厉害吗?”
白洛铭当下想撕了这张面若桃冠,舌如毒蝎的脸。
他迅速报了个地址要黎乔转航。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准没好事,但算了,全当死者为大,入土为安了。
黎乔停好车后,抬起头,仰望着眼前这座摩天大楼:“你这老胳膊老腿的,来这做什么?”
白洛铭:“买东西。”
这地方之前黎乔和禹一鸣来过,还是他住院那次:“买什么?你不会等你胳膊好了再买?”
白洛铭:“买颜料。”
要不怎么说人家是顶级画手呢,都身残了还志坚呢,就冲这一点,黎乔简直是自愧弗如:“白兄不愧是业界楷模,这等敬业精神真是可歌可泣呀!”
白洛铭想抽他:“你上辈子是个哑巴吗?”
黎乔无辜:“我是真心的。”
白洛铭手不方便,就指使黎乔帮他拿,就这点事又把他气的心脏直抽抽:“绯红,不是勃艮第红…”
“那是酒红!你是瞎了吗那上面不是有字吗?”
“那是安格拉红,你是不是故意的?”
黎乔抹了一把头上的细汗,又是土黄橙黄,又是芥蓝甘蓝,脑子被他喊的乱嗡嗡,也开始气急败坏:“哥斯拉来了他不也是红的吗,你哪那么多事呢?”
一旁看热闹的老板嘴角笑的直抽搐,忙上前搭手:“我来吧我来吧。”
白洛铭一屁股坐在圆弧形休息椅上,伸手一指:“老板你歇着吧,就让他找就行了。”
老板哈哈一笑,目光在黎乔身上停留片刻,恍然道:“哎哟,你是那个小网红吧?这是打算换行业发展了?”
见黎乔一心摆弄货架上的颜料,没有回应。老板又瞥了一眼白洛铭,笑容满面地继续说:“你福气好,白老师肯带你这个学徒,就细心学着点,白老师名气多大呀,别人都求之不得呢。”
“也难怪白老师会有不满,毕竟你的基础确实还有些欠缺,连最基本的色调都分不清。别耍脾气,咱们干什么不都得从学徒入手是不是?”
黎乔揉揉耳朵,把货架上的红色全扔进筐里,满脸不耐烦:“都买了买了,我给你掏钱,回家好好画的你哥斯拉去!”
老板叹气又笑了几声:“现在的年轻人,脾气都大呀。”
白洛铭:“你给我放回去,你买那么多往哪搁?”
黎乔:“你不要的我自己拿回去糊墙,结账结账,磨磨唧唧的真烦人。”
白洛铭:“草包头子一个,真不知道你怎么好意思站在阿朔身边的。”
妈的本来就烦,这人还没完没了墨迹,他高级,他浑身全是艺术细菌,他怎么不上展台上大卖特卖呢…
黎乔浑没好气:“我骑他身上都好意思,站着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老板在一旁直捂脸,再次感慨现在的年轻人真是……奔放啊!
白洛铭脸色霎时青黑,腾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你还要不要脸你?”
黎乔扬起下巴,腆着脸:“太要脸哪来的快感,你懂个毛啊你。”
白洛铭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眼里直冒烟,一股气憋在胸口,上不去也下不来。
和黎乔沟通,有种拳头打在棉花套上的无力感。
气出不了反倒能把自己闷个半死,当即选择扭转话锋:“你到底知不知道阿朔的画技有多么出众?你对这些最基本的常识都一无所知,难道就妄想仅凭那些低俗的手段来取悦他吗?你不觉得这样做很让人恶心吗?”
黎乔抱着膀子,那嘴跟上满劲的加特林一样疯狂输出:“你懂这红那红的,你取悦到他了?悦人不如悦己,这点事都不懂还教育起我来了。再说了哪里恶心了?装什么清高白莲花,脱了裤子你两个屁股啊?”
白洛铭活了二十二个春秋,今日才算真正领略到了什么叫做七窍生烟,他多少也算个名人,这商场里,尤其是这一层,有不少认识他的。
这叫人情何以堪?几步迈过来,用没有受伤的那只手猛推了黎乔一把:“你给我闭嘴你,你不要脸我还要,你爸妈难道没教过你什么是涵养和家教吗?”
黎乔傲慢地吊起一只眼睛看他:“我爸妈教我正直为人,善良为本。用不用我再教教你?”
白洛铭目眦尽裂,浑身肌肉乃至细胞都在疯狂抽动不止:“你给我滚,现在滚,滚!”
黎乔甩甩手,痞里痞气:“你看看,说说就开始扣眼珠子,我错了行了吧?我不该拿父母的事说你,那你老折腾我干什么呢?我都不跟你计较那些新仇旧恨了,你还老跟我过不去。”
白洛铭抬腿就走,黎乔简直无奈。爱走走,反正他倒是乐得清闲。
一个个也不知道哪来的那么多郁气,还有关朔,自己挂他电话又是威胁又是跳脚的,他挂别人电话倒是挺心安理得。
不过算了,君子量不极,胸吞百川流。谁叫他是君子呢!
黎乔提着一堆颜料直接把车开到了公司大楼,以前的同事见到他各个都面露欣喜,尤其是韩组长,热情到就差亲手给他披上一条哈达了。
看来自己还是挺受爱戴的,这不免让他心胸又开阔了几分。
黎乔直奔通幽,毕竟是自己老牛吃了嫩草,所以说该低头就得低头。
他一推开办公室的大门,三双眼睛齐刷刷探了过来,左晨赫欣喜若狂,雯雯激动的都快掉泪珠子了。
就关朔还板着一张脸,轻巧瞟了一眼,又低下头盯着手中的文件。
黎乔跟两人寒暄一番,揉揉鼻子,谄笑着朝关朔走了过去:“关关,还生气呢?”
左晨赫和雯雯抖掉了一身鸡皮疙瘩,果然他们的'大梨'一回来,这办公室就开始变得多姿多彩。
关朔头不抬眼不睁:“你挡光了。”
好家伙!以前陪人家看月亮的时候,叫人家小甜甜,现在嫌人家烦了,就说挡光……
黎乔往旁边挪了几步:“关关呀,莫要生气,晚上咱俩去看电影好不好?”
关朔:“晚上要加班。”
黎乔毫不气馁:“那你加完班咱俩去西湖散步,回来我给你煮汤喝?”
左晨赫实在憋不住,插话:“大梨啊,边城没有西湖。”
黎乔:“那不有个西葫芦什么路的吗?”
左晨赫无语滞住。
黎乔见关朔还是冷着一张脸,也不看自己。
撇撇唇搬起椅子坐在他旁边,止不住地叹气!自己生气的时候最多也不超过三分钟。
支起下巴仔细地端详起关朔来,鼻梁高挺,朗眉毛星目,脸如塑刻,如诗如画。算了!谁让他长得真帅呢,生气时间久一点就久一点吧。
但韩组长没给他太多痴迷美色的时间,他轻敲了几下门就把黎乔给绑走了。
韩组长塞给他一堆曲谱,黎乔觉得他笑得过分狰狞:“既然回来了,那就好好工作吧!”
黎乔:“我…”
韩组长一脸认真:“你改改就行,还是你觉得重新写比较好?”
黎乔:“其实我是…”
韩组长继续出言打断:“我也觉得总缺点什么,要不你先看看剧本呢?”
黎乔满头黑线直往上冒:“我觉得我还是先下…”
韩组长扯着嗓子一招手:“小宇,把那个故事本拿来。”
黎乔泄了气,苦着一张脸拿起故事开始认真品读。
不得不感叹,时代真是日新月异,什么东西都要与时俱进,这年头肥啾都开始谈恋爱了,居然还是虐恋。
城堡之王阿波罗啾爱上了卖花之鸟翠芬啾,不是,这俩玩意是一个国家的吗?
还有,为啥一个鸟要靠卖花为生呀?
因家族原因,双方爆发了一场大规模战争。
翠芬毅然决然地放弃了卖花事业,投身研究核爆术,打算炸了阿波罗的城堡,为亲生父母报仇。
阿波罗听后不语,只是一味的笑着………
黎乔看后不语,只是一味的无语……
韩组长端了两杯咖啡坐在黎乔对面:“你觉得怎么样?”
黎乔觉得不怎么样,非常的以极其的不怎么样。
韩组长见黎乔面露古怪之色,伸长脖子凑近瞄了一眼:“小宇,你怎么把彩蛋恶搞这本拿来了,真是的!”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是我小侄女写的,关董觉得挺好玩的,就留下了。”
黎乔擦了擦虚汗:“这…这写的真是…太感人了。”
时宇把正经的剧本拿给黎乔,黎乔拿起剧本读了两行就打算下楼,临走时冲韩组长笑了笑:“我去找关总一起品读。”
韩组长望着他的背影露出一抹欣慰地笑容:“这孩子,知道讨好领导的重要性了,不错不错。”
黎乔拿着剧本又轻手轻脚地推开关朔办公室的大门,虚虚瞄了一眼,他留在关朔旁边的那把椅子还没撤走。
这说明什么?说明关关在等他。
黎乔笑眯眯地再次坐在关朔旁边,翻了两下剧本,清了清嗓子开始装模作样:“你热切的脸,如夜雨似的,搅扰着我的梦魂。”
抬眼瞥了瞥关朔没反应,继续胡说:“我永恒的灵魂,注视着你的心,纵然黑夜孤寂,白昼如焚!”
黎乔高高举着剧本,脸藏在本子后面暗暗思忖:他难道不喜欢外国的?那换一个!
“我对你的心~誓山海而常在,似日月而无休!”
左晨赫受不了惊叫:“天啊大梨,你还让不让人专心工作了?”
雯雯扶紧额头:“大梨,你安静一会吧…给你吃小零食。”
黎乔愤愤地把剧本扔在桌子上,真是颗顽固不化的老石头,那破文件哪有他好看。
“你老生气容易得脑血栓的,你得了脑血栓我可不伺候你,我就满大街找老太太跳广场舞去,到时候我…”
这话的后半句被关朔一个眼神给治住,最后吞进了肚子里。
黎乔:“真正的心寒,不是大吵大闹,真正的失望不是泪流满面…而是言语短短,目光冷淡…我的话你无动于衷…”
左晨赫雯雯捂住耳朵叫嚷着:“大梨!!!给条活路吧。”
黎乔:“全都是泡沫,只一刹的花火,你所有承诺,全部都太脆弱,而你的轮廓…”
关朔轻掀眼皮:“再吵我叫保安把你轰出去了啊…”
黎乔夸张地伸手捂住胸口,往后踉跄了几步:“你竟,如此待我,言既遂矣,至于暴矣!”
关朔眉峰动了动:“你是不是又欠收拾了?”低下头时那一抹笑意却挂在唇角。
黎乔悻悻闭嘴,气呼呼坐回椅子上。
又忍不住开始伤心。
他就是偏心白洛铭,他相信白洛铭都比相信自己多。
他曾经还跑遍了整个边城,就为了给白洛铭买那一个缺掉的颜色。
他俩都高级,他俩都认识那破哥斯拉红。
黎乔越想越恨,猛地抬起头瞪着关朔。
他动作幅度有点大,关朔感应到也抬起头与他目光交汇,全然无法理解这突然之间的仇视是怎么回事:“怎么了?”
黎乔:“我明天也去研究核爆术,把你们全都炸了。”
他梗着脖子,故作凶狠的表情,却再次被那双眼睛带得偏离意境,盈亮的眸子流转间皆是嗔情,丝毫不见半分恶戾之气。
关朔终是没忍住低低笑了几声。
关朔听后不语…只是一味的笑着。
黎乔继续用眼神愤恨地剜着他,掏出兜里震动不停的手机,目光在屏幕上匆匆掠过之后接起电话:“大禹?”
那边出了声,黎乔脸色迅速一变,捏紧电话退出了办公室。
黎乔:“大禹呢?”
林森:“别紧张,出来应酬就碰上了。”
黎乔心都揪了起来:“那你让他跟我说话。”
林森:“不太方便呀…”
黎乔拧紧眉心:“你什么意思?”
林森笑了几声:“乔乔呀,你先把我电话号从黑名单里拉出来,咱们俩再好好谈行不?”
黎乔心急:“你少卖关子了,你到底什么意思?你把大禹怎么了?”
林森微微叹息一声:“你紧张什么呢?在你心里我就真成坏人了?”
黎乔:“你在我心里什么样不重要,还有你少跟我爸胡说八道挑拨是非!”
林森:“冤枉啊~我可什么都没说,怎么又开始诬赖我了?你上次莫名其妙打我一拳,都没和我道歉呢。”
黎乔想起那天晚上就一阵恶寒:“你跟白洛铭串通一气来害我,揍你一拳都是轻的。”
林森淡定依旧:“我就是没插手而已,怎么就和他串通一气了?你不是白洛铭的对手,被欺负的滋味不好受吧?听林哥哥一句劝,说几句好话,我帮你呀。我可有实打实的证据,你不想要吗?”
黎乔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侮辱,居然说他斗不过白洛铭?
这简直就是危言耸听信口雌黄:“我可去你娘的吧,你是不是脑子被门夹了?我懒得跟你废话,大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就把你家全炸了,还有你那个破公司也炸了,我把你的头挂在焦土暴晒三天三夜然后丢去喂野狗,我就跟你拼命!”
那边笑的越大声黎乔越来气,担心禹一鸣又不能挂电话,整个人就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你让大禹跟我说句话,现在马上!”
林森:“乔乔,你太可爱了,我是真舍不得呀。不然你求求我吧,我就让他跟你说话怎么样?”
黎乔咬碎后槽牙,狠狠捶击着墙壁:“你给我等着,你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