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乔像触电般缩回要去拉门的手,猛地回头,恶狠狠瞪着关朔。
关朔沉目盯他,嘴角那抹笑意却尤为刺眼:“相鼠有皮,人而无仪。”
黎乔再也忍不住,眼角通红,攥紧拳头,浑身上下像着了火般,怒气从脚底板直窜到天灵盖。
事到如今,他居然还有脸来奚落自己吗?不都是因为他吗?
老爷子侮辱他也就算了,他凭什么?他算个什么鸟东西?他就有皮了?
几步冲到关朔面前,一个蛮力将关朔面前的桌子掀个底朝天。
桌上的物品纷纷落地,伴随着他的怒吼声发出刺耳声响:“你他妈给我闭嘴!”
禹一鸣就怕俩人一路上打起来,本以为松了口气,这还是打起来了。
赶忙站起身护在黎乔身前,手指紧紧拽着他胳膊往后拉:“大乔…大乔你冷静点,别这样。”
一转头对关朔怒斥:“关总,我和黎乔穿一条裤子长大,我们大乔再不好,也绝不是你说的那样。”
“你太过分了,你再多说一句,我拼了命也要打死你。”
温逸严叹气:“阿朔,你说的太过了。”
关朔双手环胸,坐在椅子上纹丝未动。
脸上神色淡漠,语气轻慢处处透着讥讽:“过分吗?这么过分都咽肚子里了,今天怎么就咽不下去了呢?”
黎乔突然就笑了,苦涩又苍凉:“你也用不着在这奚落我,我黎乔甘拜下风,我玩不过你,你左拥右抱,游刃有余,最后还能全身而退,真是好本事。”
“我这个芍药花比不上你那个高贵的大牡丹,我活该被人辱骂。你但凡有一点良心,你就回你的边城去,永远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黎乔说着说着眼眶就红了,眼泪顺着脸颊滑落,他伸手抹了抹:“没有良心的人会遭报应的,你好自为之。”
关朔支起下巴神色沉定,惯以悠然口吻:“不好意思,我是个商人,我没有良心。”
黎乔点头:“对。你从来都没有心。”
黎乔一刻都不想多留,这屋子冷的让人打抖。
脚刚踏出去没几步,关朔又开了口:“不看看你签的什么东西再走吗?”
黎乔猛然顿住脚步。
皱起眉头,咬了咬嘴唇。
刚才签合同的时候也没仔细看,他这么一说,心里有些打鼓。
都什么时候了,不是还要坑他一把吧?
回头张望了一番,只觉得关朔那表情…狡诈阴险。
脚步拖沓折身返回关朔身边。
用力抽走关朔手心的合同,盯着封面合同俩个大字,狐疑瞥他一眼。
关朔轻笑:“不敢看?”
黎乔指尖捏着合同翻了翻,翻到某一页突然僵住,瞬间瞪大眼睛怒吼出声。
“赔款八千万?你有病吧,到这时候还他妈想坑我一把,我都多惨了?我他妈饭快吃不起了,你不是没良心,你是他妈的简直是狼心狗肺。我要去法院起诉你!”
黎乔感觉自己大概是神智不清了,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黑心肝的人啊。
说话也没过脑子,不管在场几个人,指尖打抖捏着合同,张嘴就冲禹一鸣喊:“大禹,你给我做人证,他太过分了,他骗完炮还要骗我钱啊!”
温逸寒笑的前仰后合,抬手向关朔竖起大拇指:“高,太高了,佩服佩服。”
禹一鸣缩起脖子,满脸茫然地从黎乔手中接过合同,目光落在对方翻开的那页,逐字逐句仔细研读起来。
半晌瞪圆眼睛:“八千万?”
禹一鸣惊呼:“八千万?什么东西八千万?赔什么八千万?。”
这合同像颗烫手的芋头被甩飞出去:“关总你这叫诈骗,你…你不能这么欺负我们大乔啊。”
关朔抿唇点点头,目光玩味睨向黎乔:“买份保险,多去工地扛扛钢筋,说不准哪天就还上了呢。”
这人多损啊?这人怎么能这么损啊?
黎乔气的头顶冒烟,脚底着火,只恨手中没有方天画戟猛捅他几下。
咬碎后槽牙指着关朔鼻子,指头差点戳到他鼻尖上:“你等着蹲大牢吧你。”
“那也要看你告不告的赢,一个张统你都搞不定,你还想搞我吗?”
关朔鄙薄笑了两声:“你可以试试。”
黎乔手指骨捏的咔咔作响,拖着禹一鸣就走。
温逸严看的瞠目结舌,拍手叫好:“阿朔,你早点来焦土给我支两招,我至于追的这么费劲吗?太深了,太稳了,厉害厉害!”
关朔垂眸扫了眼倒地的桌子,慢条斯理地弯腰将其扶起:“好好做你的三好青年吧,少学。”
温逸严笑着摇头:“所以他的股份到底退没退?”
关朔:“没有,还在呢。”
温逸严听完又开始大笑不止:“损啊,太损了哈哈哈哈。”
禹一鸣感觉胳膊都要被黎乔拽麻了,瞟了眼黎乔铁青的脸,小心翼翼开口:“大…大乔,你怎么惹上他了?”
黎乔一屁股坐在马路边缘的石阶上,满心愤恨:“谁知道了,我就说让他家老爷子别来了,管好他自己的事,他就报复我。”
这人真是心眼子比针尖还小,估计哪天自己沿街乞讨被他看见了,碗都得给他收走。
“你跟关爷爷到底怎么回事呀?”禹一鸣挨着黎乔坐下:“告诉我吧,我们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黎乔垂下眼睫:“我…我之前。”
他实在说不出口自己插足别人感情这件事:“我干了蠢事,关老爷子看不上我,刚才关朔说的那话,是关老爷子的原话。”
禹一鸣面露惊讶之色,皱紧眉头:“关爷爷是因为关朔吧?”
黎乔点点头,没出声。
禹一鸣:“不同意你俩在一起?”
黎乔自嘲一笑,满是苦涩:“人家本来和白洛铭是一对的,怎么会同意和我在一起…算了,是兄弟就别提了。”踢了踢脚边的小石子:“我要起诉他,他不给我活路,心太黑了。”
禹一鸣一脸愤世嫉俗,举起拳头:“大乔,我会帮你的,我帮你和黑恶势力斗争到底!明天就起诉他。”
关朔:“用我帮你写状纸吗?”
黎乔头都懒得回,站起身拍去身上尘土:“我走了,你和温逸严好好的就行了。”
温逸严:“别啊大乔,一起吃个饭吧,什么事情好商量嘛。”
商量个屁啊,合起伙来坑害他,这事一开始说不定就是个局!
黎乔:“你俩就是一伙的,朋比为奸。”
温逸严哭笑不得:“这真是冤枉啊,我可是完全不知情啊。再说了,哪有签合同不仔细查看条款的呀,大乔,你可得记住这次教训,吃一堑长一智,以后别再被别人坑了才好。”
禹一鸣深表赞同用力点头:“有道理啊大乔,这事你可得记住呀。”
黎乔简直无语:“我莫名其妙背了八千万债务,我上哪跟别人再签合同去,再说我遇到的都是好人,有几个像你们这种黑心肝的。”
关朔眸中带着半分笑意,语气轻佻:“你不是饭都吃不起了?有人请你,你应该把握住机会呀。”
温逸严附和:“散伙饭得吃吧,有始有终嘛,对不对?”
可去他的吧,谁知道俩人又要搞什么幺蛾子,准不是什么好事,他才不上套呢!
“少废话。”黎乔招手拦下一辆出租车,绝尘而去…
下午黎乔去了王爷那里,恰逢王爷在写毛笔字。
黎乔在一旁研墨,眼神瞟着王爷挥笔的手法。
王爷写好最后一个大字,把毛笔放到笔搁上笑问:“小娃娃,你想写?”
黎乔咧开嘴:“王爷爷,我最近有在学画呢,我给您画一个吧。”
王爷睁了睁眼睛:“哦?那你来画一个我瞧瞧。”
黎乔提起笔,转了转眼珠:“王爷爷您去那边坐,画好了我给您看。”
王爷眉眼带笑点点头,配合他坐在落地窗前的沙发椅上等他。
那认真神情,看起来倒是有那么两把刷子。
画好后在一旁签上自己的大名——黎乔
黎乔清清嗓子:“王爷爷,您一定知道齐白石的虾。”
王爷爷:“不得了,会画虾了?”
黎乔:“王爷爷我这个可比他厉害。”说着两只手抓起宣纸,手指头指向画中奇怪生物:“我这个是黎乔的蟑螂,您看看,像不像?”
王爷凝视着画作片刻,又将目光停在黎乔那一脸等着被褒奖的骄矜神情上,绷紧嘴角,忍住没笑出声。
活到这把岁数,还真是头一回见,有人拿狼毫画蟑螂。
而且这蟑螂画的,蟑不蟑,螂不螂。
说是泥鳅也不为过。
王爷手指轻点黎乔几下:“你这个小东西,专程来逗我开心的?”
黎乔卖乖笑着:“王爷爷要是喜欢看蟑螂,我天天过来给您画。”
王爷觉着这孩子格外讨人欢心,长得俊嘴还甜,故意装出吹胡子瞪眼模样:“胡说八道,谁能喜欢看蟑螂啊。”
黎乔:“爷爷您不知道,蟑螂可厉害了。头掉了还能活一个星期呢。”说完自己先打了个寒颤,表情滑稽地吐了吐舌头:“真的好恶心呀。”
王爷又笑得直拍大腿:“你这个小娃娃呀,我可得好好谢谢小朔,把你这么个小宝贝带到我身边来。”
黎乔一听这个名字就来气,暗自横了横眼睛:“才跟他没关系。”
王爷:“傻孩子,有人在暗中帮你呀。”
黎乔差点笑掉大牙,帮个屁!
那个狼心狗肺的王八羔子,上午还坑骗他八千万呢…
将心里那点愤懑全盘托出,不遗余力开始向王爷编排关朔。
字字句句带着怨怼:“他才没那么好心,他还落井下石,他小小年纪城府太深,王爷爷您可别被他外表蒙骗了,他就是那小红帽里的大野狼,吃人都不吐骨头,他…”
“哦?我是大野狼,那你是小红帽了?”
黎乔的话被刚好从门外走进来的关朔,当场截断。
对方一副悠哉模样,双手插在裤兜里,神情慵懒眼底戏谑,好整以暇地将目光投向他。
黎乔心里咯噔一下,这不完了吗?
挂个电话不远万里跑来咬他一口,不让他爷来,直接坑骗八千万…
这人心眼小的像针尖,听完这话指不定又要怎么整他呢!
这怎么哪都有他,天下哪有这么巧的事啊?
黎乔冷眼斜他,横声横气:“你是不是跟踪我?”
关朔:“你该不会是觉得自己魅力无边,走到哪儿都有人跟着吧?”
黎乔眼见他目光掠过案台,手忙脚乱抽起一张王爷挥毫而就的毛笔字,捂在了自己那些小蟑螂上面。
这动作把王爷逗得哈哈大笑:“你这个小娃娃,你呀~”
黎乔笑嘻嘻挪到王爷身边:“才不让他看呢,我那是专门画给王爷爷的。”
王爷笑着摇摇头:“你是不是怕他笑话你呀?”
黎乔绷着脖颈子不服气:“他凭什么笑话我,他自己都还不会画呢。”
王爷爷一听这话,立马来了精神。
笑着向关朔扬扬手:“哦哟,小朔,别让我们的小娃娃看扁了你,来,给小娃娃露一手瞧瞧。”拍了拍黎乔肩膀:“小娃娃,你去研墨。”
黎乔心下一百八十个不愿意,还给他研墨,他也配!
不过算了…想到等会儿能看到关朔出丑,那研个墨也不是什么大事!
连讥诮的词都在心里腹诽好了。
慢悠悠走到案台边,对着关朔眼睛一眯,细长猫眼轮廓狡黠莹亮,故意用嘴型对关朔无声挑衅:“画呀。”
关朔视线在他脸上稍作停留,慢条斯理地执起笔来。
笔尖蘸墨轻点,在纸上流畅游走,娇艳花朵渐次成型。
黎乔越看脸上越挂不住。
虽说对这人是满腹怨恨,但是这画确实好看。
他并不识画中花朵,只觉得栩栩如生。
关朔画完,在花朵边上写下黎乔的名字。
字迹隽秀,笔力透纸。
黎乔:“这是什么花啊?”
关朔轻笑:“怎么,你不认识?”
黎乔拿起宣纸,细目一番。
没好气问:“你写我名字干嘛?”
关朔笔尖晃了晃:“照映亭池芍药春。”
黎乔捏着宣纸的手猛地一抖,心中憋屈至极。
原定奚落计划落空,还倒是让他反将一军。
气呼呼把他那小蟑螂抽出来,一把抢过关朔手里的笔。
在蟑螂旁破马张飞写下关朔两个字,直接甩在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