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有故事。
卫超的不屑,屠令的苦脸。
彼此构成了鲜明的对比。
“属下参见卫校尉。”
但屠令仅仅只是恭敬问候了一声,至于其他的什么都没有说。
“卫校尉,我想知道,为何你会称他为叛徒。”
屠令不说,不代表薛云不会问。
“因为他和他的上级孔威校尉便是军中最早倒戈郡守他们的叛徒!”
卫超毫不犹豫地解释说明道。
当初他们退守幽都府遭到戎人包围的时候。
府内泾渭分明的划分出以卫宣贺师古为主的主战派,以及郡守等文官为主的投降派。
早期有吕望的帮助。
主战派自然是死死压住住了投降派。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城内粮食消耗殆尽,军心士气都不可避免地受到了严重的影响。
同时在投降派的分化拉拢下。
神捷龙骧两军内部都出现了叛徒,其中孔威屠令便是最具代表性的叛徒。
正是有他们在暗地里煽动,最终使得大半兵马都倒戈向投降派,使得卫宣贺师古彻底回天乏力。
若非如此,卫宣贺师古又何必冒死突围,落得战死殉国的下场。
所以卫超怎么可能会不恨孔威屠令他们。
“卫校尉,属下与孔校尉也是迫不得已的……”
屠令也有话要说。
他们确实背叛了卫宣贺师古不假,问题是当时的情况下他们根本没有选择。
“哦?说说看。”
兼听则明偏听则暗。
来了兴致的薛云同样想知道这里面的内情。
“回薛主管,卫校尉……”
屠令面露无奈地开始述说起来。
在退守幽都府后,起初他和孔威从没想过要背叛卫宣与贺师古他们,更没想过投降戎人。
奈何城内的粮食开始短缺后,底下的士卒们都愈发躁动。
本来陷入包围拼死与戎人作战的他们压力便非常大。
眼看饭都吃不饱了,人都会变得更加烦躁不安。
尤其是军纪都难以约束这些底层士卒后,那么大军哗变都是迟早的事情。
孔威曾将这个问题反应过给贺师古,可贺师古又无法凭空变出粮食,根本无力解决,只能让他们尽可能弹压忍耐。
问题在于。
孔威他们尚能忍耐,底下的士卒们却忍耐不住了。
意识到这些士卒们濒临失控边缘,很可能引发更大问题的时候。
孔威他们终于决定倒戈投降派,唯有如此才能暂时安抚住这些躁动的士卒们。
这也是为什么孔威他们能一呼百应,甚至引得大量兵马都不再支持卫宣与贺师古。
所谓皇帝不差饿兵。
不然兵饿了是真会哗变造反的。
他们可不管你是谁,他们只想吃饱活命,他们有什么错?
“说得好听,不过是修饰美化你们的背叛罢了。”
卫超冷哼一声,根本不相信屠令的说辞。
“卫校尉,属下可以向上天发誓绝无半句虚言,否则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屠令闻言都直接发起了毒誓,一副问心无愧的模样。
“呵呵,白天攻城的时候你们倒是比当初守城还要卖力呢……”
卫超忍不住嗤笑一声。
他从不看对方说了什么,只看对方做了什么。
“事实上我们也不想的,可如果我们敢不拼命的话,那么戎人都正好有理由处死我们。”
屠令一脸惨笑道,“当初投降戎人后,若非有吕长史求情,恐怕戎人早都把我们全部坑杀了。”
“活该!谁让这是你们自己迫不得已的选择。”
卫超非但没有同情,反而继续讥嘲道。
路是自己选的。
不能屠刀落到自己身上了才后悔。
“好了,少说两句吧,这回屠都尉是代表降卒们来投诚的,想必他们已经知道错了。”
大致了解情况后,薛云才出面斡旋,免得彼此受不住气激化了矛盾。
“薛都尉,您真的相信他们是来投诚的?”
看在薛云的面子上,卫超没有继续讽刺屠令。
但他必须表明自己的态度。
屠令孔威不可信!
毕竟他们可是有背叛的前科,甚至还给戎人当了狗。
谁知道这其中是否有诈。
“如果只是他们的话,我自然不会相信,但是有吕长史替他们作保呢?”
薛云连吕望都将信将疑,何况是屠令孔威这帮魏军降卒。
“吕长史替他们作保了?”卫超一听下意识皱了皱眉头,似乎有点不敢置信。
“是的,忘了告诉你,吕长史很早之前便派人秘密来到东山府找上了我。”
薛云点点头,旋即把吕丰的事情告诉给了蒙在鼓里的卫超。
“……原来如此,若是有吕长史作保的话,那么他们应该确实是真心投诚的。”
卫超沉吟了片刻,脑海里不由回想起了一件事情。
早前薛云便对他旁敲侧击了解吕望的为人。
想来是为了从中判断吕望是否可信。
如果是其他人作保,卫超可能会保留意见。
但吕望不同,有他作保,他甚至都能忽略屠令孔威他们之前的所作所为。
“你确定?”
薛云知道卫超非常认可吕望,没想到会认可到如此程度。
“是的,如今幽都府唯一能让我信服的只有吕长史。”
卫超郑重其事地表示道。
因为吕望已经用行动证明过自己他绝对是可信的。
哪怕事后他投降了戎人,卫超都能大度理解。
无论如何。
吕望都帮助他们到了最后一刻,足以称得上仁至义尽。
“既然连卫校尉都相信你们是真心投诚的,那么我也没有疑虑了,说说你们的计划吧。”
薛云的目光都重新落在了沉默不语的屠令身上。
“薛主管,孔威校尉他们是这样想的……”
屠令内心都松了口气。
还好吕长史面子大,连一直针对他们的卫超都不再使绊子。
而他也总算能继续完成自己肩负的使命。
根据屠令所说。
他们的营地一直处在戎人严密的看守下,稍有异动便能立刻引来对方的警觉。
出于对他们的不信任。
戎人方面特意将一支三千人左右,配备精良甲胄武器的戎人骑兵扎住在附近。
一旦屠令孔威他们贸然动手,这支戎人骑兵都能在短时间内消灭本就伤亡惨重,兵力只剩下六千不到还准备一身破烂的他们。
偏偏眼下留给他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等到攻城器械重新打造完毕,戎人便会再次催促他们攻城,直至流光他们最后一滴血才会罢休。
要想成功里应外合击败这支戎人大军。
唯一的办法便是薛云率军出击吸引戎人的注意力,从而放松戎人对他们的警戒,如此才能给他们争取到反戈一击的机会。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未等薛云开口,卫超听后都当场气笑了。
他们竟然想让薛云冒险率军出击引开戎人的注意力?
这跟让薛云去送死有什么区别?
凡是明眼人都知道,薛云便是东山府的顶梁柱。
他在,东山府便在,他死,东山府便无。
所以跟随薛云的人比他本人都要紧张他的安危。
结果屠令孔威竟然想让薛云冒着性命危险给他们创造机会。
他们以为自己谁?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属下知道这是在难为薛主管,可我们也想不出其他的好办法了。”
屠令有些窘迫道。
“既然知道是为难你还为难?屠令,你们算个什么东西?!就算没有你们倒戈相助,我们同样能守住东山府……”
卫超极尽奚落道。
“屠令,回去告诉孔校尉,请拿出你们真正的诚意来,现在不是我需要你们,而是你们需要我。”
薛云抬手制止了卫超继续说下去,神情冷漠地看着屠令一字一句道。
“薛主管,有话好好说,这些都可以商量的……”
一看薛云都下达了逐客令,屠令顿时急了。
因为薛云没有说错。
是他们需要薛云,不是薛云需要他们。
没有他们,薛云照样能守住东山府,可没有薛云,他们到时候真会在戎人的督战下死完为止。
“是你们先不好好说话的,如今反过来让我好好说话,怎么?真当以为我的刀不如戎人锋利吗?”
薛云微微眯起了眼睛。
暴烈的杀意瞬间笼罩了整个屋子,连带着温度都仿佛下降到了冰点。
“属下绝对不是这个意思……”
屠令瞬间感到毛骨悚然,根本不敢抬头看薛云一眼,浑身更是忍不住颤抖了起来。
“三天。”
薛云忽然竖起了三根手指,“三天后的凌晨,你们必须动手,用尽一切办法都要在戎人大营里纵火制造混乱,当我发现有机可乘,我才会率军出击,这也是我给你们唯一的选择。”
“薛主管……”
屠令一听人都呆住了。
这是什么选择?
这分明是在逼他们去送死啊!
薛云也说了,发现有机可乘才会率军出击。
如果无机可乘呢?是不是就任由戎人镇压杀光他们?
“把我的话带回去吧,如何决定就看你们自己的选择了,卫超,送客!”
薛云大手一挥,根本不给对方商量的余地。
“屠都尉,多说无益,走吧。”
卫超闻言气势汹汹地走到屠令跟前,面无表情地把手搭在了对方的肩膀。
如果他敢赖着不走的话,恰好他的拳头也痒了。
“……属下明白了。”
屠令哆嗦着嘴巴欲言又止,最后人都好像憔悴了不少,心灰意冷地选择了告退。
“从你们投降戎人的那一刻开始,你们便已经没有选择了。”
当卫超将屠令送到府外的时候,他忍不住冷笑地说了句。
“……”
屠令顿了顿没有回头,最后一言不发地被人带走了。
“薛都尉,人已经送走了。”
目送屠令消失在视线,卫超朝地方唾了一口才转身回到了薛云所在的屋子。
“临走前他有说什么吗?”
薛云眼皮都没抬一下。
“没有,”卫超摇头。
“对于他们你怎么看?”
薛云语气淡然道。
“一群贪生怕死痴心妄想的丧家之犬罢了,”
卫超直言不讳,话虽然说得难听,但却是他的真实想法。
都这种时候了。
屠令孔威还妄想着薛云能牺牲一下拯救他们。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薛云有求于他们。
按照卫超的想法。
这群降卒最好全部都死干净,这才是叛徒最好的下场。
“即便如此,他们还是有值得利用的价值。”
薛云不否认卫超的评价,只是表明自己的看法。
如果屠令孔威能按照他说的去做,哪怕付出再大的伤亡。
只要能给他创造出可乘之机都是值得的。
这也是他们现在唯一有用的价值。
“薛都尉,虽然我知道可能性有些低,但如果他们三天后的凌晨真的动手了,您不会真打算率军出击吧?”
卫超一脸严肃道。
“为什么不呢?”
薛云轻描淡写道,“毕竟这可是能击败戎人的绝佳良机,当然,前提我也说了,我需要看到可乘之机,不然的话,我只会坐视他们死在戎人的屠刀下。”
“现在我就担心孔威他们走投无路下,再次背叛吕长史的信任,到时候联合戎人演一场戏给您看,如此好诱使您能率军出城。”
卫超紧紧皱着眉头。
若非有吕望作保,他是打心底地瞧不上,也不相信孔威屠令他们。
背叛只有零次和无数次。
当初他们能背叛卫宣贺师古,现在同样能背叛吕望。
这才是他最在意的地方。
“我不瞎,是否演戏我还是看得出来的,何况你以为我说的可乘之机是什么时候?”
薛云语气平静道。
“薛都尉,莫非……”
卫超陡然想到了一个可能。
“就是你想的那样,时间不早了,暂时在我这休息一晚吧。”
薛云点点头,转而便岔开了话题。
“那我也不和薛都尉客气了。”
卫超默契地不再继续谈论。
何况他现在的身体精神确实有些熬不住了。
这座府邸最不缺的便是客房。
很快便有人安排卫超前去休息,徒留下薛云一个人在座位上闭目养神。
半晌。
他睁开眼,旋即来到一处开阔僻静的庭院。
唤人拿来马槊,他便在院子里舞弄起来。
等到出了一身大汗,薛云才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三天后的凌晨。
他们会不会动手不知道,他只知道他手里的马槊已经饥渴难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