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把巷口的老槐树拉得老长,一下班,杨老三提着刚买的卤菜,踩着余晖往乔家晃悠。
挂在自行车前的网兜里的油纸包沉甸甸的,半斤猪耳朵浸着卤汁,油光锃亮,十个卤干子吸饱了香料,还带着余温,另外还有一瓶散装的地瓜干酒,时不时碰撞出清脆的声响。
他要找乔明泽喝酒。
这事,还得从乔明泽身上下手。
杨老三这人,向来是个神人,从不会因为姐姐杨玉贞和乔明泽离了婚,就生出什么莫须有的羞耻感,更不会就此和乔明泽老死不相往来。
在他眼里,该往来时往来,该出手时出手,半点不含糊。
如今乔幼苗要结婚,怎么着也轮不到他姐姐一个人掏心掏肺,乔明泽这个当爹的,哪能袖手旁观?
姐姐给出的一千块陪嫁,在他看来简直是吃亏到家了 —— 这钱本就该乔明泽出!
姐姐再有钱,那也是要留着自己嫁人过日子的,绝不能这么便宜了乔明泽。
杨老三愿意和人体面相处,但要是对方不识趣,不体面,他也有的是不体面的玩法。
到了大院,这年代家家户户大多不关门,还没进门,就听见屋里传来隐隐的争吵声和压抑的啜泣声。
杨老三挑了挑眉,大步跨进去,先是没好气地骂了一声:“晦气!一天到晚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
屋里,乔幼苗正抱着个瘦巴巴的孩子,对着里屋骂姚珍珍,见杨老三来了,立刻收了火气,挤出一丝笑:“三舅,你来了。”
她抱着孩子走过来坐下,熟练地拿起奶瓶塞到孩子嘴里,语气里又是气愤又是心疼:“三舅你看,这孩子小脸都瘦完了!我听包大姨说,他生下来的时候一白二胖的,现在落到姚珍珍那对狠心人手里,可怜成这样。上个月才抱在手里,就十几斤重,真的风一吹就能刮起来。”
“我在这一个来月,天天精心伺候,孩子都长了好几斤,结果现在奶粉没了,我问姚珍珍要,她说没有奶粉也没有钱,说得我好像偷吃了孩子的奶粉似的!我白帮他们带孩子不要钱不说,没往里搭钱就不错了,我能吃她家那点奶粉?”
姚珍珍喂孩子向来糊弄,一汤勺奶粉兑一瓶水,淡得跟白水似的;而乔幼苗是真疼这孩子,按医生说的比例,三汤勺奶粉兑半瓶水,浓度刚好,每天还会给孩子煮一个鸡蛋,喂两碗精米糊糊,孩子吃了才会吹气似的白胖。
虽说乔幼苗晚上不带孩子,还是扔给安寡妇,但就这一天四五餐的精心喂养,也让乔仲玉感动得不行,硬是找人借了钱,凑了五十块钱给乔幼苗当嫁妆。
姚珍珍知道这事后,气得跳脚,现在一门心思就想让乔幼苗把这五十块钱拿出来,给孩子买奶粉、买大米。
“这泼妇!” 杨老三一听就火了,抬脚就往姚珍珍的卧室门踹去,“开门!给我出来!看我大嘴巴子呼死你个没良心的!”
他站在门口,指着屋里骂了足足五分钟,言辞又狠又毒,把姚珍珍骂得躲在屋里,咬着被子哭得撕心裂肺。
她心里悔得肠子都青了 —— 嫁给乔仲玉,一天好日子都没过过,每天不是被杨家人打,就是被杨家人骂。
她当初明明有别的选择,不管嫁给谁,都比嫁给乔仲玉强,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只剩下无尽的后悔。
乔明泽早就听见杨老三来了,哪敢怠慢,连忙让乔仲玉出来,请杨老三去隔壁包家吃饭。
自从包打听回来后,郑家三餐就正常了,乔明泽也经常买点菜,去包家拼桌 。
包打听其实并不喜欢男人和乔明泽做朋友,但只要能恶心到安寡妇,她就算亏本也愿意。
何况乔明泽会做人,每次来都不空手,老郑也乐意他来家里热闹,所以现在一周里,总有三天,乔家父子加上乔幼苗,在包寡妇家吃饭。
包打听的饭菜向来简单,不是水煮白菜、醋溜土豆丝,就是凉拌萝卜丝,她让乔幼苗只要没饭折子就来她家跟着凑和吃一顿热的。
乔幼苗要结婚了,包打听打算把这婚前的日子凑和过去,对外就说这是杨玉贞特意交代的,也好显得杨玉贞还疼着自家儿女。
当然,这背后也有她自己的小九九 —— 上回她收了杨玉贞那么多粮食,结果没留住杨小米,让她走了,心里后悔了好几天,现在这么做,也算是把当初欠杨玉贞的粮食人情给还上了。
朋友之间往来,不用事事计较,但大的方面,总得尽量摊平才心里踏实。
包打听家经济困难是真的,但该她做的事,她向来不含糊。
乔幼苗高兴了就在家里吃饭,懒了就到包打听这凑一口,日子过得还是挺舒服的。
乔仲玉从西厢房出来,手里还攥着碗,见了杨老三,愣了一下,连忙笑道:“三舅,你来了?我爸和我妹在隔壁吃饭呢。”
“哦?在老郑家?” 杨老三眼睛一转,心里的算盘打得噼啪响,“正好,省得我再叫他,我跟你一起过去。”
乔仲玉没敢多说,领着杨老三往隔壁院走。
老郑家的门虚掩着,一推就开,屋里已经摆上了饭桌,。
老郑、包打听、乔明泽、乔幼苗围着桌子坐,桌上摆着水煮白菜、醋溜土豆丝、热拌萝卜丝,热气腾腾的。
“哟,老三来了!” 老郑最先看见他,连忙起身让座,“快坐快坐,正说人少不热闹呢。”
包打听见杨老三提着卤菜进来,立刻笑着打趣:“这不是杨三爷嘛,稀客稀客!还带这么多好吃的,是闻着我们家的饭香来的?”
杨老三哈哈一笑,把卤菜往桌上一放,顺势坐在乔明泽旁边,解开油纸包,猪耳朵的卤香和卤干子的咸香瞬间弥漫开来,引得桌上几人都直咽口水。
杨老三笑道,“可不是嘛,知道你们在这儿聚,我特意添了点菜,咱们边喝边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