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到晚上,阮老太太就发起烧来,烧得满脸通红,浑身烫得吓人。
家里人慌手慌脚把她送到医院,医生一检查,说是被张桂兰的流行感冒给传染了。
这可不得了!
阮老太太看见张桂兰就气不打一处来,又是打又是骂,一边骂她是丧门星,一边自己气得直掉眼泪,心疼自己大过年的遭这份罪。
对于她这种迷信的老太太来说,大年初一生大病,可不是小事,严重点,她今年就可能被这病那病带走。
这时候,医院里陆续来了好几个妇人,都是些平时身子骨就弱的,一打听,竟全是白天跟张桂兰有过接触的。
她们一听老太太的病因,顿时炸开了锅,个个气得直跺脚,暗中数落不停。
正巧乔云霆这时候也来医院,是来给杨玉贞拿药的。
乔云霆一进医院大门就被这场面围住了,问清缘由后,眉头紧紧拧了起来。
因为他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他妈向来身体好好的,若不是被人传染,就算是累着了,好好睡一觉也该缓过来了。
而且昨天那种场合,来了那么多老人孩子,你一个正生病的人,就不知道自己避避嫌吗?
这件事,不管怎么说,张桂兰都是脱不了干系的。
这个女人真不自觉,偏偏把妈妈那么大的喜日子,给冲撞成了这样!
乔云霆强忍着没说什么,但脸上也没给张桂兰半分好脸色,转身就去排队开药了。
周围所有人的火气,全都往张桂兰身上撒:“自己生病了不在家老实待着,非要跑到人多的地方去,大过年的,这不是作孽吗!”
“害得你家老太太住院不说,还把我们都传染了,这到底是什么人啊!”
“可怜我家孩子,大过年的遭这份罪,这是招谁惹谁了!”
骂声、抱怨声混在一起,把医院的走廊闹得沸沸扬扬,连护士路过都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但她是比较心疼张桂兰的。
明明和她说过,她是流行感冒,是传染的,让她不要回家,结果阮老太太非得把人拉回去年,结果被传染了,真是活该。
只是阮大嫂子传染给阮老太太没错,传染给无辜的其它人就不应该了。
张桂兰站在人群中间,头埋得更低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还是她男人阮孟熙看着不忍心,上前劝她:“你先回去睡吧,别担心,这里有我呢。”
这话若是放在以前,听着还带几分甜蜜,可如今再听,张桂兰心里只剩下满心的麻木。
有他在又能怎么样?
不当吃不当喝的一句话,事后没有半分好处,此刻只让张桂兰心里越发愤怒。
她冷哼一声,转身就冲进了外面的风雪里。
乔云霆正好拿着药出来准备回去,骑着摩托车经过张桂兰身边时,根本没客气一句,直接就骑车走了,任凭张桂兰一个人在风雪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艰难行走。
张桂兰脚下一滑,重重跌倒在雪地里。
乔云霆的摩托车正好拐过一个弯,直接闪了过去,估计是没看到,也有可能看到了也没回头。
张桂兰趴在雪地里,心里一片冰冷。
她觉得自己这么多年来,一直努力维持的那点好名声,从今天起,怕是要荡然无存了。
乔云霆回到家,直接把药递给包打听,连门都没敢进,只说这病是张桂兰传染的,让全家人都赶紧喝点板蓝根预防着。
陆西辞心思细,一听这话,完全没有面子工程的想法,也没有什么过年过节吉利不吉利了,赶紧打电话给那些今天带孩子来参加拜师礼的,或是家里有身子弱的人的家庭,让他们仔细看看孩子有没有不舒服,要是真生病了,赶紧送医院去看。
这年头,小孩子发烧可不是小事,严重了是真会出人命的。
一时间,整个部队军属大院里晚上也睡不成了,个个骂骂咧咧的,家家户户都忙着给孩子量体温、查症状。
这一番检查下来,还真又查出几个不对劲的孩子,赶紧被家长抱着往医院跑。
这个大年初一,真是过得格外热闹,只是这热闹里裹着太多糟心事。
不止是张桂兰被全院人指着脊梁骨埋怨,就连陆西辞家,还有杨玉贞,也没少被人在背后念叨。
有人私下里说,要不是杨玉贞非要整这场拜师的事,大家也没必要一窝蜂地往她家凑,自然也就不会接触到张桂兰,更不会平白染上这晦气的感冒。
这一下不知道要花多少钱不说,孩子凭白的受罪。
这些话像带刺的风,悄悄在大院的角落里打转,让这个本该喜庆的日子,蒙上了一层说不出的别扭。
张桂兰本就生病没好,这么一累一冲撞,病又犯了,在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往家走的时候,整个人都滚热的,蒙眼走到家,开了院门,再想打开房门,却发现门在里面被孩子们抵住了。
阮家的房子不算宽敞,一共两间屋,只能将每间屋都隔成了上下两层。
楼上空间被巧妙地分成四份,老二、老三、老四、老五四家各占一份,虽紧凑却也各有界限。
楼下的布局更显分明:阮老太太单独住了一间,前面是客厅后面老太太自住。
另外一间住着老大一家,这屋子又分了前后 —— 前半间摆着张双层床,是孩子们的住处;里间则是老大夫妻俩的卧室,拉着布帘隔开,也算清净。
但此时抵着门不开的是她自己生的两个孩子,她自己亲生的!
“娘,你病了,别进来传染给我们,明天还要不要过年了!”
说话的是她女儿。
就像是人生最后一根草断了。
彻底的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