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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文小说 > 历史军事 > 大明帝国一六一六 > 第267章 向死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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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箭筒射手白存瑞自娄山关战斗打响以来心里一直不痛快,因为他把火箭筒和6枚火箭弹都留在了炮排。看到机枪组被打掉,他急急忙忙跑来填补机枪火力。试射了下,枪没事。白存瑞大喜:还是机枪带劲!为了节省弹药,白存瑞打得是4到5发的长点射,打完一个弹匣后发现长点根本挡不住无穷无尽潮水般涌来的敌人,他左手用足力气压住枪身,用连发来回地打扇面。

听见连长在为自己叫好:“咱们小白机枪打得好!”

白存瑞肩膀紧了紧枪托,暗自道:“老子火箭筒打得才叫那个好哩。”扇面扫出,至少又干掉了五六个。‘咔,咔咔。’白存瑞取下空弹匣,周围四遭遍寻不着弹药,翻检地上的弹匣也都是空的。机枪还没玩得过瘾的白存瑞无奈又拉起了自己的大栓。

李又熙脸对着敌人跟白存瑞说话:“怎么不打了?”

白存瑞脸对着敌人回答连长:“没子弹了。”

“我给你去找。”李又熙从别的几个机枪组那里给白存瑞捧来了18个满装弹匣。白存瑞扇面再度扫出,当过鱼木寨土匪的毕竟不一样,太贼太黑,机枪专打人下盘,敌人割草般团团倒下然后被自己人一遍遍地踩踏直到被活活踩死。打完一个弹匣再换新,打得痛快淋漓之际没有注意到枪管已经发红。‘啪’枪管近枪匣处炸裂,碎片扎进了他的眼眶也划进了他的太阳穴。白存瑞软软地趴在机枪上,费力睁开眼睛,弥漫的硝烟遮住了眼前的天空也遮挡住了太阳,只有几线红色的阳光穿透硝烟。“苍山如海,残阳如血。诗文讲得…”白存瑞死了,没来得及为潇洒剽窃来的词赞个好,甚至都没来得及闭眼。

白存瑞的机枪有阵子没响了,李又熙在余光里看见了也看清了,没有时间替白存瑞合上眼,他要为全连剩下的战士多想想。弹药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不知道还有多少敌人在冲上来?能不能打退他们?炮排几时能到?一连能不能完成任务?一连,能不能有种子活下来!

几乎顶到了敌人的前额,李又熙一枪把人撂倒,枪机退膛,伸手往子弹盒里摸到最后的手枪弹匣插上,把手枪拉上膛。长长的刀刃从垛口中伸过来,他闪身飞腿将刀踩死在垛沿上,顶住敌人的天灵盖连打两枪,对着尸体使个前蹬狠踹一脚,把尸体化为檑木将跟进的敌人撞翻。手枪是近战肉搏最好的武器,攻上城楼的叛军或被爆头或被穿心,敌尸体多到已经都堆到了垛口。又一个叛军冲上来,仗着力大,单手提起同袍的尸体挡在身前再将尸体砸向李又熙,将他砸了个屁股墩,然后趁势就地一滚,手中阿务刀势大力沉,竟扎透皮甲刺进李又熙左前肩胛。‘呯’,李又熙忍着巨疼打出的子弹射偏了,打中敌人的腹部但也打掉了敌人的行动能力。他咬牙把肩上的刀拔出,双手握刀用尽全身力气插进那位伤他的武林高手脖子里,只因受伤的肩臂已使不上力,只能用身体顶着刀把,靠身体的重量慢慢把刀深插进敌人的脖子。他实在没力气扭动刀把好让敌人快些咽气,敌人皱起的眉头渐渐舒展,瞳孔里的生气慢慢消散,等敌人死透,李又熙踉踉跄跄站起来斜靠在墙垛上,不甘心地退出弹匣查看,果然空空如也!把手枪拆散,零件四散扔掉,捡起上了刺刀的步枪。刺刀已经拼歪了,将刺刀稍稍踩直,咽下口唾沫,攒下力气准备和下一个敌人刺刀见红。同时也做好了战死的准备。

向死而生。老天爷总喜欢跟人开玩笑,当李又熙决心死战不惧战死,城垛上再无冒头之敌。

叛军停止了进攻,不光梁山军要喘口气,安坤也得让手下将士们缓口气了。叛军退去,战场静寂下来,敌人在一连弹尽粮绝之时退了!在即将攻陷娄山关的关键时刻居然退兵了!这不是老天爷的眷顾又是什么!

敌军的尸体层层摞摞堆积成山,尸山最高处与关城齐高,后续敌军无须破门,只要踩着尸山就能爬上娄山关。

“尸山血海,我李又熙今天亲眼看见了,史书诚不欺我!”

全连包括轻伤员在内,能坚持战斗的78人,弹药所剩无几,计手榴弹7枚、步枪弹68发、手枪弹全部打光。

“命令,集中全部子弹交机枪组,集中全部手榴弹交伤员。”

“同志们,一连的弟兄们,为梁山尽忠的时刻到了。我们挺不过敌人的下拨进攻,想撤退的现在可以走,现在撤退符合军规,军纪允许。愿意留下的同志等敌人上来捡敌人的刀继续战斗。人在阵地在!只有我们死光了,娄山关才可能是叛军的!”

看见没有人哪怕动一动腿,李又熙心中生出阵阵暖意,感谢同志们和战友生死与共,感谢大家伙与这个集体生死与共。但,要给连队留颗种子。

“你,是家中独子,给老子滚。”--“你,家中兄弟三个都在部队,老子命令你撤。”--“你,你是从徐家屯溜出来投奔徐玉投奔鱼木寨的,你徐家屯一家老小大疫中尽数病死,你给老子撤回去给你家留个血脉。”--“鱼木寨的弟兄们,你们走啊,走啊!不能都死光了!”

“连长,别说了,这里不分鱼木寨不分鹤峰,都是梁山军的兵。要死死一块儿。”--“连长,你他娘的对咱底细一清二楚哩。咱那会儿偷看大姑娘洗澡,你是不是也知道撒。”

战士们开心地笑起来,这笑声,分明是种从容,赴死的大从容。

这个时候,李又熙忽然想起来3个多月前在丛林里打后卫时的情景,当时要挑排头兵,没人肯站出来。而今也是,没人站出来从后门撤退。当时贺喜那刺头---,哈哈,贺喜你小子给我等着,等我到了阴间,咱俩兄弟继续结伴逛窑子 。

“尸山血海,汉人老师诚不欺我。”安坤自启蒙起就有(被老师逼的)记日志的习惯,他长久望着这条用尸体铺筑的路,在今天的日志上写下开头这句话。

3万大军,连同带伤能走者现余一万九千余众。放往日必不可再战,然今天可,必战至最后一兵一卒。安坤和2位领军商量了下,决定埋锅造饭,让将士们饱餐后全军押上作最后的冲杀。吃饱喝足了的叛军精神抖擞,排起整齐的阵列,迈着整齐的步伐,高举金丝走边的三角战旗以排山倒海之势徐徐前进。

“贺喜---”李又熙每逢大事必定先想到这位一起打过仗、一起嫖过娼的老战友老朋友。他咽口唾沫,改口说:“军旗在谁手里?他娘的给老子竖起来!”

城头上有现成的旗杆,激烈的战斗中绳子居然毫发无损,七分有趣十分无厘头。梁山军大红军旗升到顶,却耷拉着卷作一团,过不久便有山风吹来把旗帜整面展开,军旗鲜艳夺目。“全体都有,敬礼---”一连指战员向着猎猎战旗致以庄严的军礼。

“同志们,枪是我们的,不能让叛军拿了去。大家都别舍不得,把你们的小情人给我大卸八块!”战士们都笑了,李又熙自己也笑了。侧身转头看看敌阵,心说:“刀营长,一连没能完成任务,丢你脸了,咱们来世再见!”李又熙忽然感到莫名心酸,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再看一眼猎猎军旗,用尽全力吼道:“机枪准备扫射,手榴弹准备投弹。等枪哑了,跟我冲上去拼刀子!”

拼刀子绝不是一连的强项,3个打1个都不见得弄得过敌人。原本也都是玩刀的好手,可是好久不耍刀,手上功夫都生疏了。战士们抱定决死心态,只希望战死前开个挂,能弄死个垫背的。

正在此时,正当此时,战士们听到了再熟悉不过的、世间最美妙的声响。李又熙的耳边响起来司令员常挂嘴边的最高指示‘战场形势瞬息万变,坚持到最后就是胜利。求生者先死,求死者后生’

他娘的,司令员你是神是人?嗯,您特么是神人呐!’

炮排这帮鸟人狗胆包天,竟敢贴着自己人落点。爆炸半径的外圈几乎贴着墙皮,爆炸气浪把站在墙头上准备与敌白刃战的战友们刮得脸上生疼。无数的残肢败体被抛到半空,制造着让人作呕的腥风血雨。扫清了城下的敌军后,炮弹以急速射的密度和频率向外逐次延伸落点,精准地在敌阵中爆炸,犹如雷霆之怒,制造着大片大片的死亡。墙头上的机枪随即开火,以铃铛之声加入锣鼓之震。

猝不及防的猛烈炮击让安坤和他的勇士们神经崩溃。在崩溃之前,自诩在襁褓中便已熟睹战阵,打小就看惯厮杀的安坤突然领悟到了:和梁山军作战颠覆了以往对战场的认知,与之作战无前军后阵之分,与之作战万不能密集列阵。我之堂堂战阵恰好方便其屠戮。

想明白道理时,刀刮似的热炮风迎面掀掉了他的头帕,头帕上的雕翎被热气吹上高空。安坤突然大笑起来,蹦跳着去追逐飘舞在空中的那根父亲留给他的雕翎。那是家族的荣誉、勇士的象征。

炮排排长刘豫材来自古都邯郸,加入梁山军前是辽镇边军佛郎机子母炮操炮手,与李又熙同是跟着赵寿吉逃亡而来的萨尔浒败兵。这位一肩一个迫击炮炮管能跑3公里不带喘的壮汉,赶到城头上时被迎面扑来的战友们头锤拳打指掐脚踢,被恶狠狠群殴了很久,被打得鼻青脸肿淌血不止。大刘却始终不敢还手,只护着眼睛瞅空隙里寻找白存瑞。

大刘和小白的过硬交情缘于白存瑞那场世纪婚礼。大刘能吃能喝食量大如牛,那时他只出了5文大钱的随礼,却在小白婚宴上专挑好的贵的猛吃,公开表演了一口气喝半缸酒吃10碗大肉。事后淳朴的小白啥也没说,倒叫大刘心存愧疚与感激,由是两人结为好兄弟,大刘为兄小白为弟。

大刘没找着小白,劫后余生的战友冷冷指向那一排的尸体:“白存瑞躺在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