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邑王乃是刘彻第五子刘髆,其母为李夫人,正是曾串联世家谋害刘旦的那位。
其舅舅李广利位居贰师将军,与太子刘旦皆是仇敌。
为防后患,刘彻早早将刘髆封国就藩,严令无诏不得入京。
楚王之所以不拉拢昌邑王,根本原因在于其地位卑微。
一来父皇不喜,二来无兄助力。
广陵王的处境却截然不同!
虽然同样不受父皇宠爱,但兄长地位显赫啊!
兄长贵为太子,他这个胞弟自然水涨船高,位居次席。
拥有如此优势,岂能没有一点非分之想?
这便是刘彻所言\"一个巴掌拍不响\"的潜台词。
表面上是猜测,实则已经给广陵王扣上了\"莫须有\"的罪名!
关乎皇位更迭,一个\"莫须有\"的罪名足以让人头落地!
\"此次楚王谋逆一案,朕思虑再三,为了不让你将来背负骂名,干脆就将罪责全部推到老四头上。\"
刘彻目视前方,语气平淡如水,仿佛在谈论一件毫无关系的闲事。
他娘的!
不愧是你刘彻啊,当年\"杀母留子\"的典故本已成空。
如今又要自创一段\"杀弟留兄\"的绝唱?
刘旦无奈地翻了个白眼,长叹一声。
\"父皇,非要如此血腥手段不可吗?四弟、六弟,还有长兄,儿臣怎会看不清他们的威胁?\"
\"可您也应该看到,儿臣从未对他们下过杀手。\"
刘旦心知,权力斗争中此类手段屡见不鲜。
朱元璋诛杀功臣,不过是担忧朱允炆镇不住那些开国元勋。
刘彻如今除几位诸侯王,用意何其相似。
但有些事情未必要大开杀戒,他自有万全之策。
此时尚不便明言,刘旦只得含糊其辞:
\"父皇,此事儿臣自有分寸,早已谋划妥当,难道父皇连这点信任都不肯给儿臣吗?\"
相信?
刘彻当然相信老三的才能!
若非深信不疑,他又怎会甘愿提前退位?
然而,刘彻心中仍有一丝疑虑。
\"此事…\"
\"哎呀,父皇,您不过是禅位而非驾崩,儿臣是否能妥善处理,您亲眼看着便知。\"
\"若儿臣确实力有不逮,到时父皇再出手也不迟。\"
刘彻眉头紧锁,思索片刻。
也罢!
既然已决意传位,有些事便不宜过多干涉。
否则适得其反,有违禅位初衷。
刘彻神情凝重,微微点头,勉强表示认可。
\"不过,此事暂且搁置,还有一件要事需与你商议。\"
说这话时,刘彻的语气变得异常古怪,令人生疑。
嘶!
刘旦心中顿时警铃大作,预感有不妙之事将至。
\"父皇,还有何事?\"
刘彻转过头去,刻意避开儿子的目光,语气飘忽不定。
\"那个…你曾向朕讲述过'杀母留子'的古事,朕思来想去,觉得确有道理。\"
\"近日朕在后宫陪伴你母妃几日,也算是提前给她一些补偿。\"
\"过几日…\"
卧槽!
刘旦瞬间如遭雷击,惊骇万分:
\"父皇,请您打住,不要再说了!\"
刘旦心中怒火中烧,恨不得怒吼:
你他娘的别胡说八道了!
一会儿对老四他们喊打喊杀,搞什么\"杀弟留兄\"的把戏。
一会儿又对我母亲李姬来个\"姬你太美,陪葬去吧\"。
上演什么\"杀母留子\"的悲剧。
你这老匹夫怎么这般丧心病狂!
刘旦猛然想起自己曾经调侃过,杀母留子的典故已成绝唱。
呵!
没想到这风水轮流转,如今竟轮到自己身上!
钩弋夫人换成了李姬,历史竟在此刻重演!
此时刘旦才恍然大悟,近日父皇频繁留宿母妃寝宫,对她格外关爱,并非什么立后之意。
而是在进行临终安抚!
老刘真是将女人视若衣物,想穿就穿,想脱就脱,毫无怜惜之心!
然而此刻刘旦顾不得再多愤慨,因为自己刚才那声厉喝已引得刘彻面色铁青,龙颜大怒。
刘旦连忙上前,语气放软,面露恳切之色,以理服人:\"父皇,古时的杀母留子,那是因为皇子年幼,朝臣担忧太后把持朝政,外戚专权独断。\"
\"可您看看儿臣,何曾幼小无助?\"
刘旦边说边拍打自己宽阔的胸膛,砰砰作响,肌肉坚实如铁。
这般魁梧体魄,若还称作年幼,那恐怕是一位已经度过三百个月的\"孩童\"了!
\"再者说,那外戚专政之忧,如今早已不存,外戚连踏入朝堂的资格都被剥夺,又如何能够专权乱政?\"
\"况且,父皇您不过是禅让,并非驾崩,仍在人世。\"
\"若有丝毫不放心之处,您大可亲自监督,哪个外戚若敢稍有妄动,您便可雷霆一击,将其铲除!\"
刘彻原本怒发冲冠,眉头紧锁,听了这番话后,神情渐渐缓和。
老三说的好像很有几分道理。
他恐怕是太过敏感了,过度担忧历史重演。
老三在梦境中预言自己会重蹈\"晚年昏聩\"的覆辙,下意识就忧虑那\"子弱母强\"的局面也会卷土重来。
然而,看着老三这般壮硕挺拔的身躯,刘彻忽然意识到自己确实是杞人忧天了。
见父亲神色松动,刘旦立刻趁热打铁,乘胜追击:\"父皇,若您觉得不放心,大可继续坐镇龙椅,儿臣绝无二话,全力支持!\"
\"若您执意要禅让,也请不要搞得长安城内血雨腥风,一会儿要杀这个,一会儿又要杀那个,何必如此残忍?\"
\"父皇!您难道不信任儿臣的能力和决断吗?\"
\"您若已将一切都妥善安排好了,何不继续坐稳皇位,又何必急于禅让呢?\"
刘彻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释然。
既然老三这般诚恳劝谏,那便依他所言吧。
刘彻已经下定决心要禅让,以后的朝政自然要由老三独自做主。
否则一国之内令出两门,岂不是自乱阵脚?
而且老三说得极是,他只是禅让,又不是驾崩,仍可在侧辅佐老三几载春秋。
既然如此,那他便不再多言,未来的重担就交由儿孙们肩负吧!
诸事处理完毕,心中的负担骤然轻松了许多。
刘彻突然感到一阵倦意袭来,兴致顿时黯淡下来。
他的声音也随之低沉了许多:\"朕确实老了,已不知还能撑多少个春秋,当初登基之时,朕尚且年少气盛,弱冠之年。\"
\"转眼间,已年过半百,疲惫不堪,力不从心。\"
\"人生五十年,已是迟暮之年,时日无多。\"
\"唉,老三,这大汉的江山社稷,父皇就全权托付给你了。\"
刘彻拍了拍刘旦的肩膀,轻轻叹息一声,不再多言。
他负手而立,独自踱步向殿外走去,背影孤独萧瑟,宛如一代英雄迟暮。
刘彻刻意营造出一副伤感凄凉的氛围,背影确实显得有些落寞。
只是那挺直如松的脊背,铿锵有力的步伐,哪里有半分\"时日无多\"的衰败之象?
刘旦面部肌肉忍不住又是一阵抽搐。
老刘恐怕浑然不知,他可是整个汉朝活得最长久的皇帝!
五十多岁算什么?他原本可是活到古稀之年的长寿帝王!
这个岁数,即便放眼历朝历代的帝王,也是极为罕见的高寿!
如今又经常与刘旦切磋交流,无疾无病,精神矍铄,身体状况简直堪称完美!
照这架势,恐怕能活到八九十岁高龄!
至少还能在人间逍遥个二三十年!
这一点刘旦绝非胡乱猜测,而是有事实为证。
刘彻东巡的大半年时间里,美酒没少饮,奉承没少听,更重要的是,美女也没少收入后宫!
就这般精力充沛的状态,还好意思说\"走不动\"了?
呵呵,可笑至极!
刘旦暗自推测,汉武帝的子嗣数量恐怕还会再创新高。
自己的弟弟将来只怕会越来越多。
老七不过是一个开端而已。
想到这里,刘旦猛地一拍额头,如梦初醒:\"对了,老四他们几个还在殿外候着,我得赶紧去看看情况。\"
事实证明,刘彻在这件事上还是很守信用的,确实没有对刘据、刘胥几人下狠手。
不过也并非完全放任自流,至少对他们三人下了严令,禁止离开长安城半步。
刘彻的用意昭然若揭,在刘旦正式登基之前,这三位皇子都必须安分守己,不得生事!
陛下禅让的决定已成定局,百官虽然口中推辞,心有不甘,却也无力阻挡,只得遵命开始筹备隆重的禅位大典。
随着这一震撼性消息的传出,整个民间哗然沸腾!
令人意外的是,普通百姓对此事竟是异常热忱,没有丝毫的抵触心理。
一方面,太子刘旦在民间的声望早已如日中天,百姓们早就期盼他能早日登上帝位。
有这般仁德明君治理天下,他们何愁不能安居乐业,丰衣足食?
另一方面,正如刘彻所预料的那样,百姓们纷纷赞叹当今陛下具有古代圣贤的风范,不贪恋权位,甘愿让贤。
民间舆论已经开始将他的地位抬升至文帝、景帝之上的崇高位置。
毕竟当今陛下不仅拥有媲美\"文景之治\"的内政成就,还创造了远超\"文景\"的赫赫武功。
如今又表现出超越古之圣贤的高尚品德,堪称千古一帝,无人能出其右!
百姓既赞美当今陛下主动禅让的高风亮节,又殷切期盼太子早日登基,开创盛世。
民间舆论几乎是一边倒的赞许与支持。
然而朝堂之上的情况却复杂得多,众臣反应各异,暗流涌动。
有些人不舍得当今陛下退位,担忧自己的仕途从此暗淡,比如原九卿中的太常、卫尉等老臣。
这些都是刘彻一手提拔起来的旧部,他们深知一旦新君即位,自己的位置势必要被取代。
尤其是掌管禁军的卫尉,太子登基后首要任务必然是换上自己的心腹掌控军权。
这是任谁都能预见的后果。
因此,这类大臣近日来多惶恐不安,整日愁眉不展,唉声叹气。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另一批官员,他们对太子提前登基的消息欣喜若狂,喜不自胜!
典型如运河总督张安世、辅政大臣霍光等人,他们是坚定不移的太子派。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太子一旦登基,他们的官位自然水涨船高,再进一步。
这两类人态度鲜明,立场坚定,判若两派。
不过朝中还有一部分人却是两边通吃,左右逢源的老狐狸!
朝廷筹备禅位大典的日子里,因为即将形成两君并立的微妙局面,长安城内的气氛异常诡谲。
群臣除非处理公务,否则大多深居简出,足不出户。
李府内,年轻的李陵正努力克制住自己上扬的嘴角,压抑内心的欢喜之情。
即将面见祖父,过于喜形于色似乎不够稳重。
李陵自从太子还是燕王时期就投奔了过去,一直在黑甲军中效力,跟随太子东征西讨。
他是不折不扣的太子党,忠心耿耿!
但他的祖父李广则不尽相同,立场更为复杂。
虽然他也支持太子,但那要视对象而定。
若是对立面是当今陛下,那祖父的处境就有些尴尬了。
太子对他有知遇之恩,陛下对他也赏识有加。
在陛下禅让一事上,李陵实在猜不透祖父究竟是支持还是反对。
\"吾既不赞成,亦不反对!\"
李府书房中,李广神色平静地表态,语气淡然。
这个心直口快的孙子从来藏不住心事,李广只需一眼便能看穿他的心思。
\"太子与陛下都对我李广恩重如山,此事我不便表态,只需遵照旨意行事即可。\"
李广安抚地说了一句,随即话锋一转:\"今日召你前来,是有一事要特别叮嘱于你。\"
李陵立刻收敛心神,恭敬地躬身行礼:\"祖父请示下,孙儿洗耳恭听。\"
看着这个忠厚老实的孙子,李广满意地点点头,嘴角露出一丝罕见的笑意。
性格虽然耿直了些,却纯良忠诚,将来李家的门楣交到他手上,自己也算放心了。
李广轻抿一口热茶,沉声道:\"此次禅让大典之后,我将上疏告老,以后朝堂之上就只有你一人独自前行了。\"
\"切记一点,谨言慎行,量力而为!\"
李陵闻言一怔,随即猛然醒悟过来,祖父竟要致仕退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