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灵珊看着玉简上“清者自清”几个字,心中稍安,但眉宇间的担忧并未完全散去。
她点了点头,正要拿起一本古籍,却感觉一道不善的目光再次投射过来。
钱明并未真正离开,他去而复返,或者说,他只是在不远处踱了几步,
此刻又负手走了回来,脸上带着一丝令人不舒服的假笑。
“君师弟真是勤奋,刚入门便如此好学。”
钱明皮笑肉不笑地看着陈桦,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刻意的扬高,
仿佛要让周围的丹堂弟子都听见。
“不过,有些东西,不是光靠看就能明白的。”
他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与嫉妒。
孙长老对这个哑巴的偏爱,早已在丹堂内引起一些老弟子的不满,钱明便是其中之一。
他觉得,一个练气十层、连话都说不了的家伙,凭什么得到长老如此青睐?
典籍室内,原本还有些许翻阅书卷的沙沙声,以及弟子间低低的私语。
此刻,随着钱明这明显带有挑衅意味的话语,渐渐安静下来。
几道目光,有意无意地汇聚向这个偏僻的角落。
赵灵珊见他语气不善,秀眉一蹙,立刻挺身而出,挡在陈桦身前:
“钱师兄,君师兄只是奉长老之命前来学习,并无他意!”
她声音清脆,带着一丝少女的倔强,尽管面对的是筑基后期的钱明,
她小小的身躯却站得笔直,毫不退缩。
钱明眼中闪过一丝寒芒,对赵灵珊的维护视若无睹。
他冷哼一声,目光越过赵灵珊,直刺陈桦:
“学习?我倒想看看,一个连话都说不了的哑巴,能学到什么高深丹道!”
“莫不是仗着几分小聪明,在长老面前装模作样,哄骗了长老的信任?”
此言一出,话语中的恶意已是毫不掩饰。
“哄骗长老”这四个字,如同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千层浪。
这不仅是对君莫笑的侮辱,更是对孙百草长老眼光的质疑!
周围的丹堂弟子们,原本只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此刻也纷纷变了脸色。
有人露出惊愕之色,有人则暗自皱眉,觉得钱明此言太过。
但钱明在丹堂记名弟子中素有威望,修为又高,一时间竟无人敢出言反驳。
“你……你胡说!”赵灵珊气得小脸通红,声音都有些发颤。
“君师兄才不是那样的人!孙长老慧眼识珠,岂是你能够随意污蔑的!”
陈桦心中冷笑。
这钱明,看来是不把他踩在脚下,便不肯罢休了。
也好,既然你主动送上门来,那我便借你这块“磨刀石”,
让“君莫笑”这个身份,在丹堂内更加“名副其实”一些。
他识海中,林凡的声音带着一丝戏谑:“小子,这家伙自己找死啊。要不要老夫直接用神识震慑他一下,让他跪地求饶?”
“不必,前辈。”陈桦心念回应,“杀鸡焉用牛刀。对付这种货色,我自己来便可。
正好,也让某些人看看,我‘君莫笑’,并非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钱明见陈桦依旧沉默,只让一个练气期的小丫头为自己出头,
脸上的轻蔑之色更浓,他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声音陡然拔高:
“君师弟,既然你对丹道如此痴迷,自认天赋过人,
不如我们当众‘切磋’一番如何?”
他刻意加重了“切磋”二字,环视一周,确保吸引了足够多的注意。
“就比试辨识百草,以及对一些基础丹方火候的理解!”
“也好让众位师兄弟们都开开眼界,看看孙长老新收的这位关门弟子,
究竟有几分‘真正实力’!而不是只会躲在女人背后,装聋作哑!”
此言一出,典籍室内顿时陷入一片死寂。
落针可闻。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聚焦在陈桦身上。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口角,而是赤裸裸的挑衅,更是当众的羞辱!
辨识百草,考验的是药理知识的广博程度。
而对基础丹方火候的理解,则直接关系到炼丹的成功与否,是炼丹师的基本功。
这两项,对于一个“初涉丹道”的弟子而言,无疑是极大的考验。
尤其,对方还是一个“哑巴”,如何进行这种需要大量言语表述的“切磋”?
钱明这分明是想让君莫笑当众出丑,下不来台!
“钱师兄!你……你这是强人所难!”
赵灵珊气得眼圈都红了,声音带着哭腔。
“君师兄他……他才刚入门,怎么能和你比这些!”
她焦急地看向陈桦,眼中满是担忧和无助。
君师兄虽然在推衍丹方上展现了惊人天赋,但那毕竟是理论。
这辨识百草和火候理解,更多的是经验积累,钱师兄浸淫丹道多年,优势太大了!
陈桦心中一片平静,不起丝毫波澜。
他知道,今日之事,若不接下来,反而会坐实对方的猜疑,
坐实自己“哄骗长老”、“心虚”的印象。
日后,类似的麻烦只会接踵而至,层出不穷。
他需要一个机会,一个在丹堂弟子面前,光明正大展现“天赋”的机会。
而这个钱明,恰好送来了这个机会。
他伸出手,轻轻按在赵灵珊颤抖的肩膀上,示意她稍安勿躁。
少女感受到他手掌传来的稳定力量,微微一怔,抬头看向他。
陈桦对她投去一个安心的眼神,目光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随即,他缓缓转过身,平静地看着一脸得色、仿佛胜券在握的钱明。
典籍室内,所有人的呼吸都仿佛停滞了。
他们都在等待,等待这个新晋的、神秘的、备受争议的“君莫笑”,
会如何应对这场突如其来的刁难。
是退缩?是愤怒?还是……接受?
在众人紧张的注视下,陈桦缓缓点了点头。
一个简单的动作,却像是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巨石。
他竟然……答应了?!
一个练气十层,入门不足半月,甚至无法言语的弟子,
要和筑基后期、在丹堂小有名气的钱明,比试丹道基础?
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钱明也是微微一愣,他设想过君莫笑可能会找各种借口推脱,
甚至会搬出孙长老来压他,却没想到对方会如此干脆地点头。
一丝错愕之后,便是抑制不住的狂喜。
这哑巴,真是愚蠢到家了!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
今日,他就要当着所有丹堂弟子的面,彻底撕下这个“天才”的伪装!
陈桦并未在意周围人惊诧的目光。
他点了点头之后,伸出右手食指,先是指了指一脸傲慢的钱明,
那动作,带着一丝挑衅,又带着一丝不屑。
然后,他又指了指自己。
最后,他蹲下身,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用手指缓缓地、一笔一划地,
画下了一个小小的图案——
那是一个简陋的,却能让人一眼认出的“丹炉”轮廓。
画完之后,他站起身,再次看向钱明。
他依旧没有表情,眼神平静如深潭。
但那眼神深处,却仿佛燃烧着一簇无形的火焰,
清晰地传递出一个信息——
奉陪到底!
整个典籍室,再次陷入了更深层次的寂静。
如果说刚才钱明的挑战让人震惊,那么君莫笑这无声的回应,
则更像是一记重锤,狠狠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那平静的姿态,那不容置疑的眼神,那地上小小的丹炉图案,
无一不彰显着一种近乎狂傲的自信!
这哑巴,是真的有恃无恐,还是……破罐子破摔?
钱明脸上的笑容微微僵住,随即化为一丝狞笑。
“好!很好!君师弟果然有胆色!”
他朗声道,声音中充满了压抑不住的兴奋。
“既然君师弟答应了,那我们也不必另择他日,就现在,此地!”
他一指典籍室中央那片还算宽敞的空地,
“就请在场的诸位师兄弟,做个见证!”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当着众人的面,彻底击垮君莫笑!
“钱师兄,这……”有相熟的弟子想上前劝说几句,觉得此事有些过了。
钱明却一摆手,厉声道:“丹道一途,达者为先!既然君师弟有此‘天赋’,
我等做师兄的,自然要好好‘指点’一番,免得他走了弯路,辜负了孙长老的期望!”
他将“天赋”和“指点”两个词咬得极重,其中的讽刺意味不言而喻。
赵灵珊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她拉着陈桦的衣袖,
“君师兄,不要……不要答应他!我们去找孙长老!”
在她看来,这根本就是一场不公平的比试。
陈桦轻轻拍了拍她的手,依旧是那个安抚的眼神。
他知道,此刻去找孙百草,即便能免去这场比试,
也坐实了自己心虚的名声,日后在丹堂更是寸步难行。
而且,他需要借此机会,将某些信息合理地“展现”出来。
比如,他对药草的“认知”,以及对丹道基础的“理解”。
他从储物戒中取出一枚空白玉简,快速刻下几个字,递给赵灵珊。
赵灵珊接过一看,只见上面写着:“无妨,信我。”
简简单单三个字,却带着一股莫名的力量,让她纷乱的心绪稍稍安定了些。
她看着陈桦平静而坚毅的侧脸,咬了咬嘴唇,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钱明见状,心中更是得意。
“好!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先比第一项,辨识百草!”
他从自己的储物袋中取出一个鼓鼓囊囊的布袋。
“这里面,是一百种不同的灵草、毒草,甚至还有一些罕见的伴生矿石。”
“君师弟,你我轮流抽取,每人五十种,说出其名称、药性、年份以及主要用途。”
“答对一种得一分,答错或不答不得分,最终得分高者胜,如何?”
这规则看似公平,但钱明准备的这些药材,必然有许多是极为偏僻,
甚至是他精心挑选出来,专门用来刁难人的。
他自信,凭借自己多年的积累,在这一项上,绝对能碾压这个初出茅庐的哑巴!
周围的丹堂弟子们闻言,皆是倒吸一口凉气。
一百种!还要说出年份和用途!
这难度,可不是一般的大。
即便是他们这些常年与药草打交道的老弟子,也不敢说能全部认全,
更别提准确判断年份和详细用途了。
钱明,这是铁了心要让君莫笑出糗!
陈桦依旧面无表情。
他识海中,林凡的声音懒洋洋地响起:
“一百种?小儿科。小子,待会儿他拿出什么,老夫直接告诉你答案便是,保证让他输得连裤子都当掉。”
“不过,你也不能表现得太轻松,得装作思考的样子,偶尔错上一两个无关紧要的,或者在年份上稍有偏差,才更符合你天才刚入门的人设。”
林凡不愧是老狐狸,连这种细节都考虑到了。
陈桦微微颔首,表示明白。
他看向钱明,再次点了点头,表示同意这个规则。
那平静的姿态,让钱明准备好的一肚子嘲讽之言,又憋了回去。
这哑巴,怎么一点都不慌?
难道他真有什么依仗不成?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钱明甩了甩头,将这丝不详的预感抛开。
他今天,定要让这君莫笑,原形毕露!
“好!爽快!”钱明大喝一声,将手中的布袋高高举起。
“诸位师兄弟作证!比试,现在开始!”
“我先来!”
他也不客气,直接将手伸进布袋,摸索了片刻,
随即猛地抽出一株通体漆黑,散发着淡淡腥气的灵草。
那灵草叶片狭长,边缘带着细密的锯齿,顶端开着一朵豆粒大小的紫色小花。
“此为何物?”钱明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容,看向陈桦。
这株“墨血草”,虽然品阶不高,但极为罕见,且带有微毒,
寻常弟子,若非专门研究毒草,很难认出。
他就是要一开始就给君莫笑一个下马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