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流在脚下颤了一下，像是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猛地抽搐。我往前扑了半步，膝盖砸在虚空中，疼得眼前发白。刀柄撞上肋骨，差点脱手。陈智的头磕在我肩上，一声不吭。
头顶那滴血还在悬着，没落下来，也没消失。它就那么浮在半空，暗红得发黑，边缘微微卷曲，像块干涸的痂。可我知道它不是死的——它在呼吸。一胀一缩，像一颗微型的心脏。
我没空管它。
脚下的光流开始断节，像被剪断的线，一段段熄灭。每灭一截，四周的黑暗就往前推一寸，带着吸力，要把我们拽进侧面那道看不见底的裂隙。我咬破舌尖，血腥味炸开的瞬间，手肘狠狠杵进虚空，借反作用力把身子拽回来。布条勒进手臂，陈智的重量压得我肩骨咯吱作响。
不能倒。
我盯着前方最亮的那一段光，刀尖点地，一步步往前挪。一步，两步，三步。每一步都像踩在薄冰上，底下是万丈深渊。光流断得越来越快，最后只剩三步远的距离还在亮着。
我冲了过去。
脚落地的刹那，一股寒气顺着鞋底往上爬，像是踩进了千年冻土。抬头，门就在我面前。
黑曜岩铸的，高得看不见顶，表面浮着九重锁链状的符文，一圈套一圈，像是活的，在缓缓蠕动。每一环亮起时，都泛出紫黑色的光，像淤血在皮下流动。门缝只有一指宽，可那里面渗出来的黑雾，浓得化不开，一缕缕往外冒，像某种巨兽的鼻息。
我后退半步，刀横在身前。
刚才那滴血，终于落了下来。
啪。
砸在我脚边，没溅开，而是像沥青一样黏在地上，缓缓向门缝爬去。接触到黑雾的瞬间，整滴血突然膨胀，炸成一团血雾，又被门缝吸了进去。
门，轻轻震了一下。
我屏住呼吸，指尖贴上颈间印记。皮肤下的纹路微热，像是在呼应什么。我慢慢抬起手，用天命之力在空中画下一道符——和石碑上那道同源的纹路。
指尖刚落成最后一笔，门上的第三重锁链“嗡”地亮起。
紧接着，整扇门剧烈震动，九道符文同时爆光。锁链虚影从门面腾起，盘旋而上，瞬间在我头顶织成一张巨网，朝我当头罩下！
我猛然后撤，刀背撞上石壁，火星四溅。锁链擦着鼻尖掠过，钉进我刚才站的位置，虚空炸开一圈波纹，像是撕开了一道看不见的膜。
明白了。
这门不认血，不认力，它认命轮印记，还得有人送命。
我低头看掌心，红石裂得更厉害了，焦黑的表面渗出细密的裂纹，像蛛网。我把它按进掌心，残余的热流顺着血脉往上窜，脑子清醒了一瞬。
不行。
陈智的魂已经快离体了，再献祭，他必死。
我盯着门缝，忽然把红石插进地面，用力一碾。焦壳碎裂，内里残存的火种“腾”地窜起，点燃了我袖角。火苗顺着布料往上爬，映在门上，符文的光影顿时变了。
第九重锁链，缺了一角。
不是天然的，是被人挖走的。那个位置，空得规整，边缘还残留着金粉般的碎屑。
需要补全。
我正要伸手去抠那道缺口，门缝突然“吱”地一声，又裂开半指宽。黑雾涌出的速度陡增，三团人形轮廓从雾中凝出，半透明，佝偻着背，手里拖着锈迹斑斑的镰刀。
守门人？
不，是怨灵。
它们的脸上没有五官，只有一道横贯的裂口，像是被人用刀从下巴划到头顶。一出现，就朝我扑来，速度快得带出残影。
我背身靠墙，把陈智往角落一塞，刀划地成弧，天命之力在身前撑起一道薄光屏障。怨灵撞上来，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像是铁器刮过石板。屏障撑了不到三秒，咔地裂开。
第一只怨灵的镰刀已经挥到我眼前。
我侧头，刀锋擦着耳廓掠过，削下几根头发。反手一刀捅进它头颅，刀身没入一半，它突然僵住。我借力一旋，将它甩向第二只，同时抽刀横扫，正中第三只脖颈。
它们的头颅炸开，黑雾四散。
可就在第一只怨灵消散的瞬间，门缝“咔”地又扩了一分，黑雾涌得更急了。第二只刚散，第三只刚倒，门内又开始凝聚新的轮廓。
我喘了口气，刀尖点地。
不是越打越少，是越打越多。
我瞥了眼红石，火已经熄了，只剩一截焦炭。可刚才火光映照时，我分明看见——那道缺失的锁链角，形状像一枚指环。
不是随便什么都能补。
得是命轮相关的信物。
我摸了摸颈间印记，又看了眼陈智苍白的脸。他袖口露出半截手腕，上面有一道极细的金线，和我颈间的纹路走势一致——那是九尾留下的烙印，也是命轮的标记之一。
不能动他。
我抬头盯着门缝，忽然笑了。
“你要命？”我低声说，“我偏不给。”
刀一横，我割开左手掌心，血涌出来，我没让它滴地，而是用刀尖蘸着，在虚空中写下一道逆符——和刚才画的相反，是破契之纹。
血符成形的刹那，门猛地一震。
黑雾倒灌，三具新凝的怨灵还没成形，就被吸了回去。门缝“吱”地合拢一丝，符文暗了一瞬。
有效。
我正要再画第二道，颈间印记突然发烫，像是被火钳夹住。天命之力在经脉里乱窜，像是要冲破皮肉。我闷哼一声，单膝跪地，刀撑住身体才没倒下。
门上的符文开始逆向旋转。
第九重锁链的缺口处，缓缓浮出一枚虚影——金环，七角，边缘刻着细密的咒文。
和我颈间的印记，一模一样。
它在等我亲手摘下命轮标记，嵌进去。
我抬头，盯着那枚虚影，血顺着刀刃滴在地面，一滴，两滴。
门缝里，黑雾翻滚如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