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锋撞上骨翅的刹那，绿液炸开，溅了我一脸。黏腻，腥臭，顺着眉骨滑进眼角，火辣辣地疼。我借着反冲力往后一荡，脚跟撞上虚空，像踩在断崖边缘。小棺贴着后背发烫，金光一跳一跳，像是在替我数心跳。
我咬了下舌尖，血腥味炸开，脑子清醒了一瞬。
就是这一瞬，够了。
天命之力残存的视野里，那些白骨鸟眼眶中的黑气脉络本该齐刷刷指向黑暗深处，像被线牵着的傀儡。可有一股，歪了。
它没往远处流，反而往空中某个点收束——一团灰雾，悬在离地三尺的地方，凝而不散，轮廓隐约是个人形。眉心一道裂痕，从左额斜劈到右鼻梁，和我在酆都地宫见过的阴长生石像一模一样。
我差点笑出声。
好家伙，这老东西还挺能藏。魂都碎成八瓣了，还有一瓣在这儿当监工？
我还没来得及细看，那灰雾突然一颤。
它察觉了。
下一秒，最近那只白骨鸟猛地偏转方向，翅骨直插我面门。我拧身闪避，刀锋横扫，削断它半边头骨。可那鸟根本不理会，残躯继续前冲，像块砸来的石头。我抬腿踹开，余光却见那团灰雾缓缓转了过来。
它“看”向我。
没有眼睛，但我知道它在看。
紧接着，它动了。
不是飘，是“走”。一步踏出，灰雾凝实，竟显出半张脸——半边嘴角下垂，半边却诡异地翘起，像是两股意志在争一张脸。它抬手，指尖划过空气，留下一道黑痕，像被烧焦的纸。
我立刻闭眼。
不是怕，是防。
果然，眼皮刚合上，脑子里就炸开一片火光——我七岁那年，在老家祠堂烧纸祭鬼，香灰落进眼睛，疼得满地打滚。那画面清晰得不像回忆，像有人硬塞进我脑子里的录像带。
我反手把红石按进掌心。
剧痛炸开，幻觉断了。
再睁眼时，那魂影已扑到面前，手直插我胸口。我横棺格挡，小棺金光一闪，堪堪挡住那一抓。可那股寒意还是钻了进来，顺着胳膊往上爬，像有冰蛇钻进血管。
背后陈智突然抽搐了一下，呼吸几乎停住。
我心头一紧，立刻把小棺往胸前搂了搂。金光微弱地闪了两下，勉强稳住他心脉。
“你冲我来。”我盯着那魂影，声音压得极低，“他没惹你，棺材也没惹你。你要拦，冲我放招。”
魂影没反应，但那股死气却开始旋转，像风暴前的低气压。它后退半步，双臂张开，周身黑潮如波纹扩散。所过之处，白骨鸟全停了，翅膀僵在半空，死气在骨节上凝成霜晶，咔咔作响。
温度骤降。
我呼出的气瞬间结成冰雾，睫毛上挂了霜。脚底一凉，低头看去，双脚已被黑冰封住，动弹不得。
“行啊，还会制冷？”我冷笑，“开空调也不打声招呼？”
话音未落，黑潮猛然压下。
我猛咬舌尖，把红石狠狠按向小棺裂缝。
血渗进去的瞬间，金光炸开，像点燃的灯芯。黑冰“砰”地炸裂，我挣脱束缚，往后一跃。光芒闪过的刹那，我看清了——那魂影胸口有一道符印残迹，边缘焦黑，像是被烧过，又像被撕下过一块。
而那纹路……
我下意识摸了摸自己颈间的诅咒印记。
三分像。
不，是结构像。都是七角环嵌套三道锁链，只是我的是活纹，它的是死印。
“你也是被钉在命轮上的人？”我脱口而出。
魂影动作猛地一滞。
它抬起手，似乎想摸胸口，又像是想掐住我喉咙。可就在那一瞬，它突然僵住，灰雾剧烈翻涌，像是内部有什么在撕扯。
然后，它退了。
不是后退，是“缩”。整个人像被抽了气，迅速变淡，最后“噗”地一声，化作一缕黑烟，钻进最近一只白骨鸟的眼眶。
那鸟立刻抖了抖翅膀，头颅歪了歪，眼眶里的黑气开始旋转，像换了主人。
我盯着它，刀尖缓缓抬起。
“换马甲？”我嗤笑，“那你可得记牢了，新皮肤别穿太久。”
话音未落，那只鸟猛地张嘴——不是叫，是吐。
一口黑雾喷出，直扑我面门。
我抬棺挡在身前，金光再闪。可这一次，光弱得几乎看不见。小棺的裂缝更大了，金光像是从破口袋里漏出的米，一粒一粒地耗。
我咬牙，正要再催红石，忽然听见一声响。
不是从眼前。
是从极深处。
一声轻叹。
不，不是叹。
是回应。
像是另一道声音，在遥远的地方，轻轻“嗯”了一下。
我浑身一僵。
那不是幻觉。
那声回应，和刚才魂影退去时的波动，频率一致。像是……同源。
白骨鸟群开始崩解。一只接一只，骨头散架，坠入虚空，连渣都没留下。那只被魂影附身的鸟最后停了一瞬，眼眶里的黑气转了转，像是在“看”我，然后猛地俯冲——不是攻击，是逃。
它钻进黑暗，消失不见。
我站在原地，脚底冰霜未化，掌心红石焦黑如炭，边缘裂开细纹。小棺金光微弱，贴在胸前，像盏快没油的灯。
陈智依旧没醒，呼吸浅得几乎摸不到。
我低头看他，又抬头望向那片吞噬一切的黑。
“刚才那声……”我喃喃，“是你，还是……他？”
就在我话音落下的瞬间，前方虚空轻轻一颤。
不是裂缝，不是光，不是风。
是一道波纹。
像有人在看不见的地方，轻轻敲了一下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