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苡柔抱着啼哭挣扎的星星,听着皇后滴水不漏的体贴言语,再看着在皇后怀中乖巧张嘴、吞咽米糊的曦曦,心中失落裹杂着刺痛,扎在心上。
她这个亲生母亲,在儿子们最需要日夜呵护的时期被迫缺席,如今归来,满心期盼地想要弥补,却仿佛成了一个笨手笨脚的闯入者。
而皇后,则凭借着数月来无微不至的陪伴和照料,自然而然地获得了孩子们的依赖。
姜苡柔喉咙发紧,扯出一个僵硬的微笑,默默地坐回一旁的椅中,像个多余的看客。
兔贵妃跳到她绣花鞋旁,咕咕,美人别难过,兔兔让你抱。
她弯腰捞起雪团,抱在怀里温柔的抚摸,眼神看向两个儿子,虽然知道他们什么都不懂,可她心里的凄凉一点都压不下去。
更让她感到窒息的是,照顾曦曦和星星吃完米糊后,岳皇后完全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极其自然地指挥着宫人:
“去把二殿下惯用的那个软垫拿来,他靠着舒服。”
“三殿下的米糊里,明日起再加半勺山药泥,他爱吃。”
“把玩具多煮两遍。”
姜苡柔怔怔地看着,听着,有种错觉——
这里不是她的瑶华宫,倒像是她误入了坤宁宫,打扰了皇后与两位皇子其乐融融的日常。
一直到正午时分,岳皇后依旧气定神闲地留在殿中,亲自看着两个孩子玩好后,用了半碗果泥,又耐心地给他们擦了嘴和手,抱着他们轻轻拍着嗝。
语嫣道:“娘娘,御膳房送来的滋补膳食已经备好了。”
姜苡柔看向并不需要她的两个孩子,“备步辇,本宫去看看婉姐姐。”
因慕容婉产后虚弱,加之悲恸过度,苗老将军和夫人心疼女儿,不敢轻易挪动,便暂时让她在兵部这间收拾出来的、烧着暖和炉火的值房里坐月子。
此刻,正靠在榻上,望着窗棂默默垂泪。
门外传来小桃提高的声音:“夫人,小姐,皇贵妃娘娘驾到!”
苗夫人一听,急忙从一旁的矮榻上跳下来,手忙脚乱地穿鞋子。
慕容婉慌忙用袖子擦去眼角的泪痕,努力平复情绪,目光望向门口。
苗夫人刚趿上鞋,姜苡柔已经扶着语嫣的手走了进来。
“臣妇拜见皇贵妃娘娘!”苗夫人连忙躬身行礼,语气带着担忧,“今日外面风大,您怀着身子,怎么亲自过来了?快请进来暖和暖和。”
慕容婉作势要起身,姜苡柔快步走到榻前,拉住她的手:“婉姐姐,你身子虚弱,千万别起来了。”
“我躺了半天了,身子都僵了,正好起来活动活动。”
慕容婉借着力道坐直了些,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可那双红肿未消、犹带泪痕的眼睛,却出卖了她强装的平静。
姜苡柔看着她这副模样,自己的眼眶瞬间就红了,泪光在眼中闪烁。
她起身对着慕容婉,郑重地行了一个礼。
慕容婉大惊,起身阻拦:“娘娘!您这是做什么?臣万万不敢当!”
姜苡柔声音哽咽,带着深深的愧疚:“婉姐姐,对不起……是我的错。若不是为了救我,陛下不会发动北伐,苏将军他……也不会……”
“柔妹妹,你在胡说什么!”慕容婉拉住姜苡柔的手,眼泪控制不住地滚落下来,
“这怎么会是你的错?早在很久以前,阿湛就常与我诉说北疆狄戎滋扰边境、烧杀抢掠百姓的惨状。
北伐卫国,是迟早的事,是朝廷的决策,更是他身为军人的天职!”
她紧紧握着姜苡柔的手,字句清晰,驱散她的心结:
“将军战死沙场,是为国捐躯,是尽忠,是职责,也是……我们武将之家的天命。这一切,和娘娘没有任何关系。”
姜苡柔咬住下唇,用力摇头,呜咽着说不出话。
她知道这话没错,可她心里的愧疚并不会因为这番道理而减少。
慕容婉见她如此,心中酸楚更甚,伸手将她轻轻揽住,姜苡柔回拥住她,“婉姐姐,我这一路都在想怎么面对你......”
慕容婉拍着她的后背,安抚道:“臣说的是事实,娘娘日后千万不要再这样想了。若是让阿湛知道他的牺牲让您如此自责,他也不会安心的。”
两人泪水交织,无声地慰藉着彼此的伤痛。
苗夫人抱着襁褓中的小婴儿走进来,慕容婉擦了擦眼泪,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快些:“娘娘,快看看我和阿湛的女儿,叫悠悠。您看她,是不是很乖?”
姜苡柔从苗夫人手中接过那个小小的襁褓。
悠悠睡得正香,小脸粉嫩,眉眼间继承了慕容婉的秀气。
“她长得真水灵,真好看……”
她姜苡柔低头,轻轻亲吻了一下悠悠的额头,随即从腕上褪下一对通体莹润的羊脂白玉镯,又示意语嫣递上一个不小的紫檀木箱子。
“这对玉镯,是陛下所赐,寓意平安福泽。另外是一些金珠和东海南珠,给悠悠添些日常用度,也算是我这个做姨母的一点心意。”
这赏赐不可谓不重,尤其是那对御赐的羊脂玉镯,莹润剔透,乃是宫中珍品,意义更非寻常。
慕容婉眼眶微红,声音有些发哽:“臣妇代悠悠,谢娘娘厚赐。”
姜苡柔语气温软:“婉姐姐,不如我们亲上加亲,让悠悠给本宫那两个淘气小子中的一个做媳妇,姐姐意下如何?”
慕容婉抬眼望向女儿:“若能得娘娘如此青睐,是悠悠天大的福气。”
静了片刻,她声音低了下去,像是自言自语:“娘娘……不知为何,我总觉得……阿湛他没死。他一定还在某个地方……”
她没有再说下去,但那眼中倏然亮起的一点微光,让姜苡柔心头一酸,只能轻轻回握她的手。
角落里默默听着的小桃忍不住抹泪,小声插话:“奴婢……奴婢也觉着李副将没死,昨夜还梦到他回来了呢。”
语嫣上前拉住她的手,“若真是那样,就太好了。或许流沙只是将他们带去了别处,他们还活着……”
小桃重重点头,眼中泪光闪烁。
可这样的事,终究比沧海一粟还要渺茫,谁又敢真的奢望。
约莫半个时辰后,见慕容婉面露倦色,姜苡柔细心为她掖了掖被角,
“婉姐姐好生在宫里养着,缺什么只管开口,我让人每日送滋补的膳食来。”
“……谢娘娘恩典。”慕容婉在榻上微微欠身,目送那抹雍容身影缓缓离去,哀伤又爬上了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