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今日未束发,几缕青丝垂落额前,衬得面色愈发清瘦苍白。
“阿楠,你怎么喝这么多酒?
嘉敬倒了一杯茶送到他嘴边。
“我让人送了些补品去沐王府,明日我陪你回去看父亲母亲......”
“不必。”萧楠冷笑,“殿下繁忙,臣的家事不劳费心。”
他竟说的如此生分,看来是真的生气了。
所以就来这里缅怀前妻?
夜风穿堂而过,吹熄了院中最后的一盏灯。
嘉敬忍下心中的质问,柔声道:“阿楠,别气了,跟我回府去。
萧楠一把甩开她的手,“臣哪儿也不去!这里才是臣的家!”
嘉敬眉头一皱,不就是没陪他回门吗?多大的事?他竟闹起来了?
还跑到前妻住的地方喝酒?
她想给他一巴掌让清醒些,可一想到诺宁苦巴巴得等着,又软下心。
蹲下身,将脸贴在萧楠膝头。
“阿楠,你是世上对我最好的人,就不能多理解我吗?你可知今日在宫里,我有多害怕?陛下一怒之下将母后软禁,我若是不努力,没有一点用处,如何在站稳脚跟?”
萧楠垂眸看着膝头的女人。
她如此上进,不就是瞧不上他吗?觉得他给不了她尊贵的生活和地位,所以她不依靠他,而是自己努力拼搏。
“沐王府的家世,殿下瞧不上,臣更无能,只是个小小的三品官,让长公主受委屈了。”
嘉敬抬头,看到男人脸上是一种她从未见过的消极失意。
她缓缓起身坐到他腿上。
捧起萧楠的脸,细细端详:“我的郡王今年二十有五,已是六部最年轻的侍郎。”
她的拇指抚过他泛红的眼尾,“这般年少有为,怎么还说胡话?”
萧楠冷笑一声。
是啊,在这段婚姻之前,他的确认为自己优秀,而如今感觉自己更像一滩烂泥。
深陷泥泞,拔不起脚,却不愿低头。
他滚烫的手心,迷离的眼神,让嘉敬意识到,自己确实没有尽到一个做妻子的义务。
此时若是能够如胶似漆,什么矛盾都能迎刃而解。
“阿楠,抱紧我……我爱你。”
萧楠的心一揪,这个女人他苦苦思念多年,一颦一笑都是他自小喜欢的样子。
他对她的爱大于冲动,这也是为什么明知她无法尽到妻子同房的义务,他仍然愿意成婚的原因。
哪怕是抛弃他的婉婉。
可那种执念的背后,不知什么时候发生了变化,他现在已经不想和她鱼水之欢。
“殿下,你回去吧。”
嘉敬眸光一暗,突然扣住他的后颈,吻上那染着酒味的男人的唇。
这个吻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直到尝到血腥味才松开。
她喘息着抵住萧楠的额头:“你不是一直想要我吗?这一次,我是真得做好准备了……阿楠……没有什么是爱情战胜不了的事,不是你告诉我的吗?”
萧楠推开她,踉跄着站起来:“臣......身子不适。”
月光如水,嘉敬的肩膀在银辉下微微颤抖。
一滴泪珠坠落在地,如同她此刻碎裂的骄傲。
“你嫌弃我了?”她抬起下巴,“还是说......心里念着慕容婉?”
她忍受不了那个疤痕是被心爱的人嫌弃,他是她的爱人,就不该嫌弃她,应该接受她的一切!
萧楠的冷淡像一把钝刀,一寸寸凌迟着她高贵的自尊。
“是不是嫌弃我?阿楠!”嘉敬拔高声音,华贵的翟衣泛着冰冷的光泽,“你说实话!”
“殿下,臣只是醉了。”
“醉到要躲进慕容婉住过的屋子?”嘉敬轻笑,凤眸中翻涌着暗涌,“这屋子里的陈设,是不是都没变呢?”
她缓步走过博古架,指尖拂过一尘不染的妆台,“我的郡王还真是长情。”
萧楠闭目的瞬间,嘉敬看见他睫毛轻颤——那是想起心上人才会有的神情。
他竟不反驳,不解释?
她暴怒地掀翻案几,酒壶砸在地上发出刺耳的碎裂声。
惊得屋外的张鹊心一个哆嗦,早就知道会这样。
“阿楠,我只有你......”泪珠滚过她精致的妆容。
这一刻她不是高高在上的长公主,只是个害怕失去丈夫的女人。
萧楠被激烈的声音吵得有些酒醒,看到面前女人泪如雨下,眼睛猩红的模样,心中升起愧疚。
他已经成婚,是不该来这里思念另一个女人。
终究伸手将她揽入怀中,嘉敬立刻缠上去。
她抱得那样紧,仿佛要将他勒进骨血里。
“我明日就回去。”
她把脸埋在他胸前,声音闷闷的:“今夜,我陪你住王府,明早咱们一起回家。”
两人搀扶着出门,嘉敬又扫视了一圈这个充满另一个女人痕迹的房间。
她如鲠在喉。
绮梦园里,酒意上涌,萧楠很快沉入梦乡。
嘉敬指尖虚描着他的眉骨:阿楠,你永远都不会背叛我对不对?你又怎么会背叛我呢?你喜欢了我整整十五年啊。
她相信萧楠是这个世界上对她最忠诚、不离不弃的人。
十二岁那年春猎,她的马突然受惊狂奔。
是萧楠纵马追来,在悬崖边死死拽住她的缰绳。
少年被拖得满手是血,却笑着说:“公主别怕,臣在。”
后来她才知道,他为此折了腕骨,却硬撑着没喊一声疼。
*
嘉敬躺进他怀里,她知道,等萧楠醒来,会如约跟她回家;会陪诺宁练字;会在她与权势富贵周旋时,替她照顾好诺宁。
如此,她才能心无旁骛的将西南拿到手里。
突然——
“婉婉......”萧楠在梦中低喃,眉头微蹙,似在挣扎。
嘉敬的手指蓦地僵住。
婉……婉?
慕容婉的小名?
嘉敬的心像被利刃狠狠刺入,痛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她眼睛猩红,手已经掐住他的喉咙。
你怎么可以三心二意?
却——硬生生忍住了冲动。
不能挑破......至少现在不能。
她深吸一口气,强压下那股翻涌的怒意和酸涩,缓缓躺回他身侧。
可萧楠的梦呓却像毒蛇般缠绕在她心头——
“别走......婉婉......”
嘉敬猛地闭上眼,胸口剧烈起伏。
——萧楠,你竟还想着她?难怪几日不回家!
你爱她?
这不可能,你爱得是我!一定是这些天她太忙,冷落了他,所以他才会想起前妻……
翌日清晨,嘉敬早早醒来,亲自伺候萧楠盥洗更衣。
她动作温柔,眉眼含笑,仿佛昨夜什么都没发生过。
萧楠有些错愕:“殿下不必辛劳,臣自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