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十点,装步各连队的冲锋舟群抵达红光村外围。
浑浊的水还没退去,齐腰深的水里漂着家具、农药桶和死去的鸡鸭,腐殖质的腥臭味呛得人睁不开眼。
李想站在冲锋舟前端,手里的竹竿探着水深,突然“咚”地戳到个硬东西。
“底下是水泥板,”
他对小陈说,“让冲锋舟绕着走,别把螺旋桨打坏了。”
小陈举起红外测距仪,屏幕上的红点标记出二十多个被困点,最密集的在村东头的老槐树附近。
那里是村里的老年活动中心。
“三班跟我走!”
李想跳下水,洪水瞬间灌进靴筒,冰凉的淤泥顺着裤腿往上爬。
康东扛着救生绳跟在后面,每走一步都要陷进半尺深的泥里,嘴里还念叨着。
“俺爷说,这烂泥塘能吞牲口,得踩着草墩子走。”
村东头的老槐树下,七个老人正挤在倾斜的屋顶上,其中一个穿蓝布衫的大爷正用竹竿挑着件红棉袄。
那是给救援人员的信号。
“大爷!别怕!”
李想挥着手喊话,突然脚下一滑,整个人摔进泥里,嘴里灌满了带着腥味的浊水。
“李想!”
小陈赶紧拽他,却被李想反手按住。
“先救老人!”
两人踩着摇摇欲坠的窗台爬上屋顶,蓝布衫大爷突然哭了。
“小同志,屋里还有个瘫子老张,被大梁压住了!”
李想的心猛地一沉。
他趴在屋顶往屋里看,洪水已经漫到房梁,一根断裂的混凝土梁斜插在水里,下面隐约露出只挣扎的手。
“拿破拆工具!”
他扯着嗓子喊,自己已经顺着排水管滑进屋里,冰冷的洪水瞬间没到胸口。
混凝土梁足有千斤重,破拆机器人根本开不进来。
村口的路被倒塌的院墙堵死了。
“搭人桥!”
云辰的吼声从门外传来,五六个战士趴在水里,用肩膀顶住横梁。
李想钻到梁下,手指抠进水泥裂缝里,指甲缝里立刻渗出血来。
“一、二、三!”
康东喊着号子,李想感觉肩膀快被压碎了,耳边全是战士们的闷哼。
突然,小陈跳进水里,用后背顶住李想的。
“想哥!俺来!”
这小子的旧伤在水里泡得发疼,额头上的冷汗混着泥水往下淌,却笑得露出白牙。
“出来了!”
小陈抓住那只手往外拉,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被拖了出来,腿上还压着块碎砖。
李想赶紧撕开急救包,发现老人的小腿已经肿得发紫。
“快送冲锋舟!”
他背起老人往门外走,突然听见有人喊:“村西头有孩子哭!”李想立刻背起老人,往冲锋舟跑。
中午十二点,易扬的指挥车停在红光村村口的高地。
车载全息沙盘上,红光村的三维地图正随着救援进展实时更新,绿色的“已救援”标记和红色的“待救援”标记犬牙交错。
叶然突然报告。
“旅长,村北的化工厂出现泄漏,环保部门检测到苯浓度超标!”
易扬的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调出化工厂的结构图。
“二营,立刻用推送沙土袋,在厂外围筑三道隔离带!”
“防化连带吸附棉和防护服,十五分钟内必须到位!”
他顿了顿,补充道,“让无人机群实时监测风向,一旦扩散立刻通知下风向群众撤离!”
车外传来机械臂的嗡鸣,陈峰正指挥战士们架设应急通信塔。
“旅长,”
陈峰钻进指挥车,脸上沾着油污,“村里的基站全毁了,我们的‘北斗+短波’双模通信能覆盖80%区域,但有三个信号盲区。”
他调出卫星图,“就是那片老平房区,钢筋太密,信号穿不进去。”
易扬抓起头盔。
“带我去看看。”
车刚开出两米就陷进泥里,司机猛踩油门,轮胎空转着甩出泥浆。
“下来走!”
易扬推开车门,深一脚浅一脚往盲区走,防化靴陷进泥里,拔出来时能带起半斤重的黑泥。
老平房区里,李想正带着战士们徒手挖人。
一个小女孩被困在倒塌的炕洞里,生命探测仪显示她还有生命体征,但破拆机会震塌周围的土墙。
“都慢点!”
李想跪在泥里,用手刨开碎砖,指甲缝里全是血和泥。
“注意听动静!”
“旅长!”
李想抬头看见易扬,赶紧站起来,却被泥粘得差点摔倒。
易扬扶住他的胳膊,摸到满手黏糊糊的泥。
“怎么不用破拆机?”
“怕塌了伤着孩子。”
李想说着,突然听见炕洞里传来微弱的哭声,“在这儿!”
易扬立刻蹲下来,接过李想手里的工兵铲。
“你歇会儿,我来。”
易扬的动作很稳,工兵铲轻轻刮过砖块。
“小心!”易扬突然按住李想的手,工兵铲下露出根锈迹斑斑的钢筋。
“别碰,会划伤孩子。”
他放下铲子,直接用手抠,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半小时后,当战士们终于把小女孩抱出来时,易扬的手掌已经被钢筋划破,血混着泥结成了硬块。
“快送医疗点!”
易扬吼着,声音却突然软下来,轻轻摸了摸小女孩沾满泥的脸。
“别怕,哥哥在。”
也别叔叔了…毕竟咱才二十六!
小女孩睁着乌溜溜的眼睛,突然伸出脏乎乎的手,抓住易扬的衣角,像抓住根救命稻草。
下午两点,临时医疗点的帐篷里挤满了伤员。
医疗兵正给一个老奶奶处理伤口,老人的脚被玻璃划了道深口子,血把裹脚布浸得发黑。
“忍着点大娘。”
小战士的声音很轻,棉签蘸着碘伏轻轻擦过伤口,额头上的汗顺着脸颊往下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