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欢迎光临乐文小说!
错缺断章、加书:站内短信
后台有人,会尽快回复!
  • 主题模式:

  • 字体大小:

    -

    18

    +
  • 恢复默认

铁石城的城门在铅灰色的天幕下裂开一道缝隙,门轴结着的冰棱轰然断裂,如碎玉般砸在青石板上。

赵岩扶着城门的铁环,掌心触到刺骨的寒意,抬头望向青岚河方向——雾障如浓稠的墨汁,正被西北风缓缓向两岸推开,露出冰面上蠕动的黑影,宛如从冥河爬来的二十具活尸。

雪粒子斜斜地刺进衣领,赵岩却浑然不觉。他盯着最前方的人影,那人背上的粮袋渗出暗红液体,在冰面上拖出蜿蜒的痕迹,像一条正在凝固的血河。

当那人踉跄着跪下时,赵岩认出了那是昨夜潜入暗渠的“泥鳅”,少年的冰蚕甲碎成鳞片,露出里面染血的内衬——那抹刺目的红,是用他妹妹的嫁衣改的,此刻正被风雪撕成碎片。

“城主!”哨兵的声音带着哭腔,“运粮队只剩二十人了!”话音未落,人群中响起压抑的抽气声。

赵岩看见百姓们挤在城门洞下,妇人攥着裂开的陶碗,孩童把手指含在嘴里,睫毛上的冰珠随着抽泣簌簌坠落。

一位老妪突然扑向冰面,枯手在雪地里摸索,捡起一块冻硬的饼屑——那是北萧城百姓塞进运粮队怀里的“冰粮饼”,饼面上的莲花纹已被血水浸透。

雾障深处传来闷雷般的马蹄声,那是紫霄贼的“冰狼队”在追击。赵岩握紧腰间的狼头令牌,裂痕处的火硝硌着掌心,忽然想起三年前那个雪夜,他也是这样站在城门下,看着女儿举着莲花灯蹦跳着回家,灯影在冰面上晃成碎金。

此刻,同样的冰面上,运粮队的血脚印正被新雪覆盖,却又不断被踩出更深的痕迹。

“打开吊桥!”赵岩的怒吼震得城楼上的冰棱簌簌坠落,二十道黑影终于踉跄着踏上吊桥。

少年“泥鳅”抬头,左眼已被冰棱划瞎,却仍咧嘴笑着,露出染血的牙齿:“城...城主,米...米没洒...”他的粮袋突然坠落,粳米倾泻而出,混着冰蚕丝和碎冰,在吊桥上铺成一条惨白的路。

百姓们突然跪下,用双手拢起米粒。一位母亲把米塞进婴儿嘴里,泪水滴在孩子冻紫的唇上,却惊不起丝毫反应——那孩子早已饿死在昨夜的严寒中。

赵岩别过脸,看见运粮队的士兵们靠着城墙滑坐,有人从怀里掏出半截断指,那是在暗渠中被冰棱割断的,指甲缝里还嵌着未化的冰晶。

西北风突然转向,卷着青岚河的水汽扑面而来,在城门洞下凝成细密的冰晶。

赵岩望向运粮队士兵们的脸,他们的睫毛上结着冰花,瞳孔却烧着两簇火苗,像极了铁石城地窖里,熬了整夜的牛油灯。

当第一袋米倒进铁锅时,蒸汽混着血沫腾起,模糊了所有人的视线,却让人群中响起压抑已久的哭声。

“都起来。”赵岩的声音沙哑如破风箱,“铁石城的人,不跪天,不跪地。”他弯腰捧起一把粳米,米粒间混着几根冰蚕丝,在晨光中泛着幽蓝的光。

顾百川等人背靠青岚河断裂的冰岸,身后是刺骨的河水,冰面裂出蛛网状的纹路,在暮色中泛着幽蓝的冷光,仿佛一条随时会吞噬他们的巨蟒。

面前是紫霄贼层层叠叠的狼头旗,旗杆上的冰棱垂落,如同一排排倒悬的利剑,在风中发出细碎的“叮叮”声。硫磺的浓烟尚未散尽,化作灰黄色的雾霭,笼罩着整个战场,将夕阳切割成碎片,洒在众人身上,宛如披着一身破碎的金鳞。

“剩多少人?”他哑着嗓子问,声音里混着硝烟与血腥,在冰冷的空气中凝成白雾。

“七十三个。”阿林蹲在他脚边,银铃不知何时遗失了,露出颈间新添的刀疤,如同一道扭曲的蜈蚣。

少年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断刀刀柄,那是从死去的紫霄贼手中夺来的,刀柄上刻着的“杀”字浸着血污,与他袖口那朵被战火揉皱的莲花刺绣形成残酷对比。

河面上的碎冰随波逐流,撞击着岸石,发出沉闷的“咚咚”声,像极了远处铁石城若隐若现的战鼓。

顾百川抬头望去,雾障已经稀薄,夕阳穿透云层,在紫霄贼甲胄上溅起冷光,如同一群游动的铁鱼。

对面的百夫长举起狼头令旗,旗面上的血狼在风中狰狞舞动,令旗边缘的毛边扫过他胸前的“血狼队”纹章,与顾百川腰间的断牌裂痕严丝合缝,仿佛命运的嘲弄。

“他们要包饺子了。”一名老兵咳出带血的痰,冰碴混着血丝落在他护心镜上,镜面上“铁”字纹章被磨得发亮,却映不出半点生机。

他的甲胄内衬露出一角红布,那是妻子临终前塞给他的平安符,此刻红布上浸着血水,像朵凋零的红梅,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顾百川单膝跪地,左手死死按住右肋不断渗血的伤口,指缝间的鲜血早已凝结成暗褐色的痂,与冰岸的青灰融为一体。

八级修为的灵力在经脉中如困兽般冲撞,每一次催动都伴随刺骨剧痛,仿佛有无数细针在噬咬脏腑。

他抬头望向渐浓的暮色,紫霄贼的狼头旗在百米外晃动,如同一群嗅到血腥的恶狼,正缓缓收紧包围圈。

“将军!您快走!”阿林撕心裂肺的呼喊被寒风扯碎,少年拖着断刀冲过来,靴底碾碎的冰碴溅在顾百川脸上,混着血珠凝成冰晶。

七十三名死士已在芦苇荡边缘列阵,断刀、木棍、甚至冻硬的粮袋都成了武器,他们的铠甲上结着霜花,却在火光中透出铁石般的坚毅。

顾百川却突然暴起,斩魂剑带起一道血光,将一枚破空而来的弩箭劈成两段。

灵力在剑刃上爆发出青蓝色光晕,却比半个时辰前黯淡许多——方才为掩护七十三人突围,他已强行催动三次“血魂诀”,此刻丹田如同被火灼烧,喉间泛起腥甜。

“带他们走。”顾百川的声音沙哑如破风箱,却字字如铁。他站起身,八级灵压骤然迸发,震得脚下冰面再次开裂,幽蓝的河水翻涌着灌入裂缝,发出低沉的呜咽。紫霄贼的百夫长勒住战马,瞳孔骤缩——他看见这个浑身浴血的男人背后,竟浮现出淡金色的灵力虚影,如同一柄即将出鞘的断剑。

“八品修炼者?”百夫长的冷笑中带着忌惮,却仍挥刀下令,“一起上!乱箭射死他!”三十张强弩同时拉开,狼头羽翎在暮色中泛着冷光,如同一群蓄势待发的毒蛇。顾百川却笑了,笑容染着血沫,右手缓缓举起斩魂剑,剑身上“斩魂”二字突然发出红光,那是镇北军秘传的“燃魂诀”,以精血为引,燃烧最后一丝灵力。

第一波箭雨破空而来的瞬间,顾百川身形一闪,如鬼魅般在冰面上腾挪。八级灵力催生出的冰盾在身侧绽开,却在触及箭矢的刹那碎成齑粉。

他感觉左肩一痛,又一枚弩箭贯穿甲胄,箭头的倒钩刮过锁骨,疼得眼前发黑。但他不退反进,灵力在足底凝成冰刺,如离弦之箭冲向百夫长。

“杀!”斩魂剑劈开第七名贼兵的同时,顾百川终于逼近敌阵中心。七十三名死士在芦苇荡边缘停下脚步,阿林突然转身,带着三十人折返——他们将断刀插进冰面,用身体筑成血肉屏障,为剩下的四十三人争取撤退时间。顾百川瞥见少年染血的背影,心中一痛,却见阿林转头咧嘴一笑,喉间喊着什么,却被战鼓声吞没。

百夫长的斩马刀劈来,他侧身避过,左手成爪,灵力凝聚成刃,直接插入对方咽喉。温热的鲜血喷在脸上,混着冰粒,刺痛如刀割。

他扯下对方胸前的狼头令牌,裂痕处的火硝与自己腰间断牌严丝合缝,却在此时,丹田传来撕裂般的剧痛——燃魂诀的副作用开始反噬。

紫霄贼的后队突然骚动,顾百川趁机瞥向芦苇荡方向,只见阿林正带着三十名死士与敌兵缠斗,少年背上的粮袋已染成暗红,却依然牢牢护在怀中。他心中一松,灵力瞬间溃散,整个人跪倒在冰面上。远处传来铁石城的战鼓声,咚!咚!咚!每一声都像是母亲的心跳,催他归家。

“顾百川!”百夫长的替补者挥刀冲来,刀刃划破他的右脸,剧痛让他眼前一黑。顾百川强撑着站起身,斩魂剑深深插入冰面,借力甩出最后一道灵力剑芒,将对方战马劈成两半。

“滚回去告诉刘宁强,”他抹了把脸上的血,八级灵压如垂死的雄狮,“铁石城的粮,不会断!”话未落音,丹田彻底炸裂般剧痛,他眼前一黑,栽进冰冷的河水。

不知过了多久,刺骨的寒意将他唤醒。顾百川在昏迷中抓住一块浮冰,耳边是阿林的哭喊:“将军!抓住我!”少年的手带着体温,将他拖向岸边,身后跟着四十三名死士,他们的粮袋已空,却抱着浑身是血的同伴。

铁石城的城门在暮色中轰然洞开,赵岩披着染霜的披风,踩着咯吱作响的冰砖狂奔而来,腰间银铃残片与甲胄上的“铁”字纹章相撞,发出清越的鸣响。

他身后跟着的三百民壮举着松明火把,火光将雪地染成暗红,映出他们脸上的决绝与焦虑。

“顾兄弟!”赵岩的呼喊穿透硝烟,看见河岸边那抹染血的身影时,老城主的瞳孔骤缩。

顾百川半躺在阿林怀里,右肋的箭伤外翻着,甲胄下的皮肤裂开无数血口,却仍死死攥着斩魂剑,剑柄上的“死守”二字浸着冰水,泛着冷冽的光。

七十三名死士横七竖八地躺在冰面上,有人断了胳膊,有人腹部插着箭杆,却仍用身体围成圈,将粮袋护在中央。

“快!抬担架!”赵岩大吼一声,民壮们立刻冲上前,用盾牌拼成临时担架。

当他们抬起顾百川时,一块冻硬的冰粮饼从他怀里滑落,饼屑上凝结的血珠在火光中宛如碎钻。

赵岩弯腰捡起饼屑,喉咙突然哽住——他认出这是北萧城百姓连夜赶制的干粮,饼面上还留着指甲刻的“铁石必存”四字。

“老城主,暗渠……”顾百川咳出血沫,挣扎着要起身,“第三处气眼的冰蚕丝……”赵岩按住他的肩膀,掌心触到对方甲胄下的灼热火烫,喉头滚过酸涩:“知道了,粮队已进城。你给我好好活着,别忘了还没喝我的女儿红!”

紫霄贼的追兵突然在雾障中现形,百夫长的狼头旗撕裂暮色,如同一道狰狞的伤口。

赵岩猛地转身,玄铁剑劈断第一支射来的弩箭,剑刃与箭杆相撞,迸出的火星点燃了岸边的枯草。

“点火!”他大吼,民壮们将成捆的硫磺粉泼向河面,青色火焰腾空而起,瞬间吞没了前排贼兵。

顾百川被抬进城门时,听见身后传来赵岩的怒吼:“铁石城的百姓,宁可站着死,也不跪着生!”老城主的玄铁剑在火光中舞成光网,每一剑都带着风雷之声,狼头旗被斩成碎片,如黑色的蝴蝶坠入火海。

城楼上,战士们抱着陶罐往下倾倒滚油,火借风势,将紫霄贼的喊杀声烧成灰烬。

“将军,您看……”阿林的声音带着哽咽,指向城门内的街道。数百名百姓举着油灯涌来,灯油在雪地上汇成河流,照亮了顾百川染血的脸。

一位老妇人蹒跚着上前,将一碗热粥递到他唇边,粥面上漂着几片菜叶,却比任何山珍海味都更滚烫。

“喝吧,恩人。”老妇人的手颤抖着,眼角的皱纹里嵌着泪霜,“这是用新粮熬的。”顾百川张开嘴,粥的温热顺着喉咙滑进胃里,混着血沫的苦涩,却在触及丹田时,化作一丝暖意。

他看见人群中,有孩童攥着用冰棱雕成的剑,有妇人举着锈迹斑斑的菜刀,所有人的眼中都燃着光,那是比青岚河的冰更冷、比火焰更热的光。

城门在身后轰然关闭,赵岩满身血污地跨进门槛,银铃残片不知何时挂在了顾百川的斩魂剑上。

老城主望着怀中昏迷的少年,又望向地窖方向——那里飘来的粥香中,混着新生的希望。

他摸出腰间的酒葫芦,往顾百川口中倒了几滴女儿红,酒液混着血水滑进喉咙,在暮色中划出一道暗红的痕。

“睡吧,”赵岩轻声说,声音里带着兄长般的温柔,“铁石城的门,由我们守着。等你醒来,咱们要让紫霄贼知道,什么叫‘一将当关,万骨莫开’。”

雪粒子开始飘落,落在顾百川的睫毛上,落在赵岩的银铃上,落在铁石城百姓举着的油灯上。

这一晚的雪,终将在黎明前融化,而那些用鲜血浇灌的希望,正在冰层下静静萌芽。当第一缕晨光刺破雾障时,铁石城的上空,将升起比任何时候都更明亮的朝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