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雪压得荥阳城头“咯吱咯吱”直响,仿佛随时要被压塌。
萧何蜷在快熄灭的炭盆边,冻得通红的手指僵硬地拨弄着算盘珠子,火苗忽明忽暗,映得他满脸愁云:
“粮草见底了,撑不过三天!兵员还差三千七,这可咋办?再不想辙,大伙儿都得喝西北风!”
“哐当!”
韩信踹开营帐,浑身裹着雪片子,肩甲上的冰碴子噼里啪啦往下掉:
“项羽那小子把敖仓围得水泄不通!再耗下去,弟兄们别说吃饭,怕是连盾牌都得啃!”
“耗?咱偏不让他称心!”
刘邦突然掀帘冲进来,怀里抱着一筐叮当作响的铜环,眼睛亮晶晶的,
“瞧瞧!张良从千里之外捎来的‘救命宝贝’!”
樊哙凑过去,抓起个铜环就往猪腿上套:
“就这破镯子?能顶饭吃还是能当盾牌使?”
“这叫‘活死人手环’!”
刘邦一巴掌拍开樊哙的手,铜环突然泛起诡异绿光,
“戴上它能测心跳,三十里外都能看见光点!”
韩信瞳孔猛地一缩:
“你是说……给战死的兄弟戴上?”
“嘘——”
刘邦竖起食指抵住嘴唇,贼兮兮地笑,
“咱给尸身裹上棉袄、套上手环,往雪地一摆。等项羽的无人机一扫——”
他张开双臂比划,
“嘿!十万大军严阵以待,保准把他吓破胆!”
韩母的织布机在寒风中“咔嗒咔嗒”响个不停,梭子穿梭间,还缠着几缕带血的布条。
韩信跪在织布机前,喉结上下滚动:
“娘,这活儿……太不是滋味了。”
老人布满皱纹的手顿了顿,抚过未完工的战袍:
“脏?你爹战死那年,秦兵连块裹尸布都舍不得给!”
她突然用力扯开织布机暗格,掏出一把铜环,
“这是前朝宫里的机关环,娘改成了手环——戴上它,孩子们的魂儿就能找回家。”
话音未落,帐外突然传来叫骂声。
陈平揪着军需官的衣领,脸红脖子粗:
“三百套棉衣,你拿纸糊的糊弄人?当兄弟们是瞎子?”
“活人都冻得直哆嗦,哪还有闲工夫管死人……”
军需官话没说完,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吕雉的马车碾着积雪冲过来,车帘一掀,棉袄像小山似的滚下来:
“沛县的姐妹们拆了嫁妆被子,三天三夜没合眼!”
樊哙媳妇吕媭跳下车,扬起一件红袄:
“死人咋了?咱自家兄弟,就是走了也得风风光光!”
五更天,雪原上亮起幽绿的光,像撒了一地的萤火虫。
项羽站在哨塔上,手搭凉棚使劲瞧:
“怪了!刘邦那营地咋亮得跟天上的星星似的?”
范增往冰鉴里泼了碗热酒,冷哼一声:
“雕虫小技!定是疑兵计,看老夫用火眼镜一探究竟!”
他举起铜镜,眯着眼调整角度——雪堆后的“士兵”一动不动,可手腕上的铜环却在有规律地闪烁。
虞姬突然轻呼:
“阿羽!绿光在跟着《凤求凰》的节奏闪!”
她轻声哼唱起来,神奇的是,那些光点竟真的随着旋律明灭。
范增手一抖,冰鉴“哐当”落地:
“难不成……真是活人在唱歌?”
冰坡背面,陈平扯着嗓子指挥:
“拉!按吕姐教的节奏,一、二,拉!”
三百具裹着棉袄的尸身被麻绳拽得一起一伏,铜环跟着闪光。
韩信突然冲过去,一把夺过麻绳:
“我兄弟为咱拼命,死后不是任人摆弄的木偶!”
“啪!”
麻绳断裂,绿光顿时乱成一团,像被惊散的萤火。
项羽营中战鼓如雷,韩母正给最后一具尸身戴手环。
少年兵冻僵的手从棉袖滑落,掌心还紧攥着半块黍饼。
“虎子啊……”
老人颤抖着掰开少年的手指,黍饼渣混着雪沫簌簌掉落,
“临出征你说,等发了军饷就给娘打银镯……”
她突然将铜环戴在自己腕上,又轻轻扣回少年腕间。
两环相撞,绿光竟聚成并蒂莲的图案。
“信号乱了!”
萧何指着雪原大喊。
幽绿的光点忽明忽暗,突然,一列光点脱离方阵,晃晃悠悠朝楚营飘去——是虎子娘拖着爬犁,一步一挪。
爬犁上的尸身随着晃动,铜环撞出刺目的光。
“项总监!”
老妇人的喊声穿透风雪,
“我儿给你送‘军粮’来了!”
项羽搭箭的手僵在半空。
爬犁“哗啦”散架,冻硬的黍饼滚落在地,铜环在尸腕上疯狂闪烁,像炸开的烟花。
范增的令旗刚要挥下,虞姬突然按住项羽的手:
“别!你听——”
叮铃……叮铃铃……
韩信背着虎子娘,深一脚浅一脚走在雪地里。
老人腕上的铜环系着铃铛,每走一步,尸阵里就有铜环应和闪光。
空旷的雪原上,细碎的铃声时远时近,像儿时母亲哼唱的摇篮曲,又像游子归家的呼唤。
“是《采薇》!”
虞姬眼眶泛红,
“我阿娘临终前,就哼着这个调子……”
她突然夺过鼓槌,用力敲响战鼓,鼓点竟和铃声严丝合缝。
楚军阵中,不少老兵眼眶湿润,跟着哼唱起来,手中的兵器“当啷”落地。
项羽大喊“放箭”的瞬间,刘邦的鸣镝箭划破天际。
埋伏的汉军如潮水般涌出,樊哙挥舞着杀猪刀,一刀砍断范增的帅旗桅杆!
风雪停歇时,楚营已退十里。
刘邦弯腰捡起半块嵌着铜环的黍饼,若有所思。
“虎子娘呢?”
韩信焦急地问。
陈平指了指老槐树:韩母正教虎子娘缠棉线。
铜铃在枝头叮当作响,丝线另一头系着三百枚铜环,在晨风中轻轻摇晃,宛如一片碧绿的麦浪。
“戴过环的娃们认得路。”
老人将丝线埋进树根,
“等开春了,他们就都回家了……”
一滴雪水落下,渗入泥土。
铜环在晨光中闪烁,内圈刻着的“亡者归乡,生者奋进”八字,熠熠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