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现在开始?”
古灵鸣的声音打破了书房内的沉寂,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她白皙的脸颊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如同晚霞染上了白玉,一直蔓延到耳根。
她说话时,目光有些游移,最后像是寻求某种许可或见证般,偷偷地、飞快地瞄了一眼站在一旁的梦璃幽。
那眼神复杂,混杂着决心、羞耻,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仿佛即将进行某种重要仪式的庄重感。
梦璃幽没有立刻回应古灵鸣,而是将询问的目光转向了事件的核心——青凝雅。
她微微俯身,靠近青凝雅,声音放得更低,带着充分的尊重,询问道。
“青青,你觉得呢?现在可以开始吗?”
青凝雅显然还没完全从这突如其来的“惩罚”展开中回过神来。
她有些无措地站在那里,双手紧张地捏着自己的衣角。
听到梦璃幽的问话,她抬起那双如同林间小鹿般清澈又带着些许茫然的碧绿色眼眸,小声嗫嚅道。
“我.........我随便了.........毕竟,我原先根本没想过事情会变成这样.........”
她的声音越说越小,带着点对自己“掌控不了局面”的无奈。
梦璃幽看着她这副模样,心中了然。
她直起身,对古灵鸣点了点头,语气平和却带着定论。
“既然如此,那就现在开始吧。”
话音刚落,古灵鸣像是接到了明确的指令,整个人都进入了一种奇异的“执行状态”。
她脸上那抹羞赧的红晕似乎更深了,但眼神却变得异常专注和.........认真?
她快步走到那张宽大的红木书桌前。
先是伸出双手,以一种近乎虔诚的态度,将书桌桌面上的文具、那盏黄铜底座玻璃灯罩的复古台灯,小心翼翼地挪到一旁,空出一大片光洁的桌面。
她的动作细致而迅速,指尖甚至因为某种情绪而带着微不可察的轻颤。
接着,她弯下腰,打开了书桌下方的一个抽屉。
抽屉滑轨发出轻微的“哗啦”声。
她从里面取出一叠裁剪整齐、边缘光滑的洁白纸张,以及一支看起来颇为沉重、笔身镶嵌着暗色木质纹路的钢笔。
她将纸笔在空出的桌面中央摆放端正,动作一丝不苟。
做完这些,她直起身,目光扫过纸张和笔,像是确认物品齐全,低声自语了一句。
“嗯,等下把那几样东西拿来就可以正式开始了。”
这话像是在给自己打气,又像是在进行最后的流程确认。
然后,古灵鸣转向梦璃幽和青凝雅,脸上努力想挤出一个表示“请稍等”的笑容。
但那笑容看起来有些僵硬,更多的是紧张。
她轻声说道:“你们.........等我一下啊,我去拿些东西。”
她的声音依旧带着那奇异的、与“受罚者”身份不符的.........感。
说罢,古灵鸣几乎是有些仓促地转身,快步走向书房门口,伸手推开那扇厚重的实木门。
身影迅速消失在门外的走廊阴影中,只留下门轴转动时轻微的“吱呀”声在房间里回荡。
书房内顿时只剩下梦璃幽和青凝雅两人。
气氛似乎因为古灵鸣的离开而稍微松弛了一些,但一种更深层次的困惑弥漫在青凝雅心头。
她犹豫了一下,伸出小手,轻轻地、带着点依赖地拉了拉梦璃幽柔软的衣角。
梦璃幽感受到这细微的拉扯,立刻低下头。
柔顺的银发随着她的动作从肩头滑落几缕。
她的眼眸温和地注视着青凝雅,轻声询问道。
“怎么了,青青?有什么想问的吗?”
“那个.........”青凝雅张了张嘴,却欲言又止。
她微微蹙起秀气的眉毛,低下头,像是在努力组织语言,又像是在鼓起勇气。
灯光下,她柔软的发顶显得格外乖巧,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
在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胸腔里所有的不安和疑惑都压下去之后。
青凝雅终于抬起头,用那双充满困惑的碧绿色眼眸望着梦璃幽。
声音压得极低,仿佛怕被门外的人听见,又像是怕触及某个敏感的话题:
“那个.........灵鸣姐姐.........她是不是.........有什么特殊情况啊?”
她的小脸上写满了不解。
“明明.........明明现在是在被惩罚,为什么.........为什么灵鸣姐姐看起来,一点都不难过。
反而.........反而很积极,很.........认真的样子?”
这个问题显然困扰她一段时间。
在她有限的、充满灰暗记忆的认知里,“惩罚”总是与痛苦、屈辱、哭泣和抗拒紧密相连。
像古灵鸣这样,不仅坦然接受。
还如此积极主动地去“执行”惩罚的行为,完全颠覆了她的理解。
听到青凝雅这敏锐而直指核心的疑问,梦璃幽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怜惜,有了然,也有一丝对古灵鸣状态的沉重。
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轻轻拉起青凝雅的手,引导着她走到书桌旁的两张高背扶手椅边,示意她坐下。
待青凝雅有些不安地坐定,梦璃幽才在她旁边的椅子上坐下,身体微微倾向她,以便更好地交流。
她沉吟了片刻,似乎在谨慎地选择措辞,既要让青凝雅理解,又不能过于直白地揭露古灵鸣的伤痛。
“灵鸣她啊.........” 梦璃幽的声音带着一种悠远的叹息,开始了她的解释。
“因为过去经历了一些.........非常沉重、让她感到无比痛苦和自责的事情。
那些事情,就像巨大的石头,一直压在她的心里,让她.........无法原谅自己。”
梦璃幽看着青凝雅专注聆听的眼睛,继续用温和而清晰的语调说道。
“长久以来,她心中积压了太多的愧疚感和罪恶感。
这些负面情绪太沉重了,沉重到她自己无法承受。
于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找到了一种,嗯,一种在她看来能够暂时减轻这种内心痛苦的方式——
就是通过身体上的疼痛,或者像现在这样,通过接受某种‘惩罚’,来让自己心里好受一点。”
梦璃幽的指尖无意识地在扶手椅光滑的木纹上划过,仿佛在触摸着灵鸣内心的伤痛。
她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无奈和怜悯,继续说道。
“在她的潜意识里,或许会觉得,只要承受了外在的惩罚,内心的罪责就能得到一些抵消。
久而久之,这种行为就变成了一种习惯,一种近乎本能的反应。
所以,你看到她积极地去准备接受惩罚,并不是她不觉得这是惩罚,恰恰相反。
她可能正是通过这种‘主动受罚’的行为,来寻求一种内心的解脱和平衡。”
“哎——?!!”
青凝雅听完,忍不住发出了一声低低的惊呼,碧绿的眼眸瞬间瞪大,里面充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
“这么严重的吗?!”
她完全没想到,那个看起来强大、冷静、偶尔会露出温柔笑容的灵鸣姐姐。
内心竟然背负着如此沉重的枷锁,甚至到了需要依靠“疼痛”来寻求慰藉的地步!
青凝雅的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同情和心疼。
她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过去和内心的创伤,而灵鸣姐姐的痛苦显然比她想象的要深得多。
一股强烈的焦急感涌上青凝雅的心头。
她立刻开始努力回想,在自己学习的那些药剂学知识里,有没有哪一种配方,或者哪一种神奇的药水,能够治疗这种.........心灵的创伤。
她蹙着眉,大脑飞速运转,回忆着厚厚的典籍上记载的各种药材的功效:宁神花?忘忧草?安魂木的汁液?.........
然而,她沮丧地发现,自己所学的知识,大多是关于治疗身体创伤、恢复魔力、或者增强体质的。
对于这种深层次的心理问题,药剂学似乎.........无能为力。
她所学的一切,在此刻显得如此苍白。
意识到这一点,青凝雅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下撇去,形成了一个委屈又无力的弧度。
明亮的眼眸也黯淡了下来,小声地说道。
“我.........我没有能治疗灵鸣姐姐的方法.........”
声音里充满了挫败感和对自己能力不足的懊恼。
梦璃幽看着她这副自责的模样,心中微软。
她伸出手,温柔地揉了揉青凝雅的脑袋,动作充满了安抚的意味。
“这种问题,你没办法解决是很正常的,青青。”
梦璃幽的声音温和而肯定,“术业有专攻。你擅长的是药剂学,是炼制治愈身体的良药。
而心理层面的问题,通常需要专门的心理医生,通过谈话和引导来慢慢疏解。”
“那.........那我们现在去找心理医生,能治好灵鸣姐姐吗?”
青凝雅立刻抬起头,眼中重新燃起希望的光芒,急切地问道。
梦璃幽轻轻地摇了摇头,语气中流露出一丝无奈。
“估计.........不行。据我所知,灵鸣在过去已经看过不少心理医生了。”
她顿了顿,声音略微低沉。
“这种根深蒂固的心理模式,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被攻破的。”
“这样啊.........”
青凝雅眼中的光芒再次黯淡下去,尾音拖得长长的,充满了失望。
她的肩膀微微下垂,似乎整个身体都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压垮了。
“不过,”
梦璃幽话锋一转,试图给青凝雅一些积极的信号。
她的目光中闪烁着一丝希望,仿佛在黑暗中找到了一丝光明。
“她现在的情况,比起以前,已经好很多了哦。”
梦璃幽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欣慰,她的嘴角微微上扬,似乎看到了灵鸣逐渐走出困境的曙光。
“真的吗?”
青凝雅立刻追问,眼神重新亮了起来,充满了期待。
她的眼睛紧紧地盯着梦璃幽,仿佛在寻找着一丝肯定的答案。
“嗯。”
梦璃幽肯定地点点头。
“我今天早上和她谈过,了解了一些她心中的结。她也因此放松了一些。”
只是.........”
她略微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坦诚地说出自己的担忧。
“那些沉重的情绪,似乎被她转化为了对力量的极致渴望。
她想要变得非常、非常强大。
而她那种.........习惯于用惩罚来寻求心理平衡的状况,是多年形成的。
已经深深地烙印在她的灵魂深处。
我也不知道她最终能不能完全摆脱。”
青凝雅认真地听着,小脸上露出了思索的神情。
虽然心理层面的问题她无能为力,但说到“放松”.........
“虽然心理方面的问题,我可能不知道该怎么办,”
青凝雅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眼睛微微亮起。
“但是,如果只是帮助放松的话,我知道有一种宁神药剂,配方我记得!
里面加入了月光苔、静心草和一点点安眠花的花蜜,熬煮出来的药剂应该能让人心情平和,帮助睡眠。
或许.........能帮灵鸣姐姐放松一下紧绷的神经?”
她的语气带着尝试性的提议和一丝期待,为自己终于能找到一点点可能帮上忙的途径而感到些许振奋。
梦璃幽看着她重新焕发出神采的小脸,鼓励地笑了笑。
“好啊,那青青就加油研究一下。
我也会尽力帮助她,从其他方面开导她的。”
“嗯!”
青凝雅用力地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坚定的神色,仿佛接下了一个重要的任务。
就在这时——
“吱呀——”
书房的门被再次推开。古灵鸣端着一个古朴的木制托盘走了进来。
托盘上放着一个小小的陶瓷砚台,里面是研好的、散发着淡淡松烟墨香的墨汁,旁边还有一块雕刻着云纹的镇纸。
她脸上的红晕尚未完全褪去,但眼神却异常明亮和.........专注。
仿佛即将进行的不是抄写惩罚,而是一项神圣的使命。
她的回归,瞬间将书房内刚刚那段关于她内心世界的私密对话,拉回到了“惩罚执行”的现实场景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