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邓思雅就向单位请了假。
她没有丝毫犹豫,完全按照林凡昨晚的嘱咐,将家里积攒多年的积蓄和各种票据悉数带上,一头扎进了供应社和各大商店。
粮票、布票、油票、肉票、糖票……平日里精打细算舍不得用的宝贝,今天却如同流水一般花了出去。
大米、白面、杂粮、豆油、罐头、咸菜、白糖、布料……只要是能存放的物资,她都毫不手软地大肆采购。
当邓思雅指挥着送货员推着一辆接一辆的小推车,将堆积如山的物资运回家时,她的父母彻底傻了眼。
邓父邓母看着几乎要将不大的小院子堆满的米袋和各色包裹,脸上写满了震惊和不解。
“思雅,你……你这是疯了?!”邓母绕着物资转了一圈,声音都有些发颤,“怎么突然买这么多东西回来?这得花多少钱啊!”
邓思雅擦了擦额头的汗,将昨天晚上林凡对她说的话,原封不动地重复了一遍。
听完女儿的叙述,邓母依旧是满脸的难以置信,而一旁的邓父,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眉头紧锁,若有所思。
他抽着烟,在屋里来回踱步,最后将烟头狠狠地摁灭在烟灰缸里。
“思雅,中午你去厂里给小林送趟饭。”
“晚上,让他跟你一起回来,我有话要问他。”
中午时分,轧钢厂医务室。
林凡刚脱下白大褂,叫上刘艺媛,正准备去食堂解决午饭。
门口,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了。
“林凡。”
邓思雅提着一个精致的饭盒,俏生生地站在门口,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
饭盒一打开,香气瞬间溢满了整个医务室。
红烧肉油光锃亮,土豆丝清脆爽口,还有一盘翠绿的炒青菜,米饭上还卧着一个金灿灿的荷包蛋。
菜品丰盛,色香味俱全。
“哇!思雅姐,你这手艺也太好了吧!”刘艺媛看得眼睛都直了,毫不客气地拿起筷子。
三个人围坐在一起,刘艺媛吃得不亦乐乎,嘴里塞得满满的,含糊不清地赞叹着。
饭吃到一半,邓思雅放下筷子,并没有刻意背着刘艺媛。
“林凡,我爸让你今天晚上跟我一起回家一趟。”
林凡点点头,对此早有预料。
邓思雅继续说道:“就是……因为囤东西那个事,我爸想当面问问你。”
林凡平静地应了一声:“好。”
无非就是想问问,他一个年轻人,怎么会突然有这种未雨绸缪的古怪念头。
一旁的刘艺媛听得一头雾水,她咽下嘴里的一大口饭,好奇地眨了眨眼。
“囤东西?”
“思雅姐,林哥,你们囤什么东西啊?”
刘艺媛满脸不解地看着他们。
“为什么要囤东西啊?现在不是和平时期,吃穿不愁嘛?”
林凡看向刘艺媛,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
“就是图个心里踏实。”
他语气平静地解释道。
“世事难料,多做些准备总归是好的。”
邓思雅在一旁轻轻点头,表示赞同。
刘艺媛似懂非懂地眨了眨眼。
她挠了挠头,又低头扒拉起碗里的饭菜。
“哦……”她嘴里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
“那倒也是。”
“多囤点粮食,肯定没错!”
“毕竟手里有粮,心里不慌!”
她指了指饭盒里剩下的红烧肉,眼睛里闪烁着对美食的渴望。
林凡和邓思雅相视一笑。
“艺媛,回去跟你爸妈商量一下,看要不要也囤点粮食。”
“你给他们说一下最近的物价,再让他们看看报纸,他们就知道原因了。”
刘艺媛点点头,若有所思。
片刻后,又奋战在干饭第一线。
午饭后,医务室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林凡继续处理着手头的工作,但心思却已飘向了晚上。
他仔细盘算着,该如何向邓父解释自己的举动。
毕竟,这种超前的预警,很难让人不产生疑虑。
傍晚时分,林凡准时下了班。
邓思雅已经在厂门口等他,毕竟在医院工作,能请半天假已经是来之不易了。
下午肯定还是要上班的。
两人并肩走在回家的路上,林凡推着自行车。
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染上了一层金边。
微风吹过,带来一丝凉意,也吹散了邓思雅脸上些许的紧张。
林凡侧头看了看邓思雅。
她的脸上带着些许担忧,显然还在为家里的事情而思虑。
“别担心。”
林凡轻声安慰道,声音里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
“我会好好跟邓老解释的。”
邓思雅对他露出一个信任的笑容。
“我相信你。”她轻声回应道。
“嗯,走吧!上车,我们快点回去!”
不一会,林凡载着邓思雅回到了小院。
院子里,堆积如山的物资散发着粮食和布料特有的混合气味。
邓母一看到林凡,脸上的忧虑就藏不住了,欲言又止。
邓大爷则坐在堂屋的八仙桌旁,面色沉静,看不出喜怒,只是指了指对面的凳子。
“坐。”
林凡坦然坐下。
邓思雅有些紧张地站在林凡身边,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角。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无形的压力。
邓大爷沉默地给林凡倒了一杯热茶,茶水的热气袅袅升起,模糊了他深邃的眼眸。
“小林,你是个稳重的孩子,这一点我一直很欣赏。”
邓大爷终于开口,声音不疾不徐。
“但是今天思雅做的这件事,太反常了。”
“几乎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
“我想听听你的想法,完完整整的想法。”
林凡双手捧着茶杯,感受着掌心的温度,内心早已组织好了语言。
他抬起头,迎上邓大爷审视的目光,眼神清澈而坚定。
“邓大爷,您最近看报纸了吗?”
邓大爷一愣,没想到他会问这个。
“看,怎么不看。”
“那您有没有注意到,报纸上虽然天天都在说粮食大丰收,钢铁产量节节攀升,但字里行间,却也一直在提‘克服困难’、‘抓紧生产’?”
林凡的语气很平静,像是在探讨一个寻常的问题。
邓大爷的眉头微微皱起,陷入了思索。
林凡继续说道:“我还注意到,最近供应社的粮价,虽然没涨,但陈粮越来越多,新米却很难买到了。还有肉和油,供应也比以前紧张了不少。”
“这些都是很细微的变化,很多人可能都没察觉到。”
“邓大爷,我只是一个医生,不懂什么国家大事。”
“但我知道一个最简单的道理,现在全民都在大炼钢铁,无数青壮劳力都离开了田地,去了炼钢厂,去了矿山。”
“地里的庄稼,谁来种?谁来收?”
“报纸上说丰收,可我担心,这丰收的粮食,能不能全都颗粒归仓。”
“而且!您真的相信报纸上所谓的亩产?不觉得有些太夸张了嘛?”
这一番话,如同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在邓父邓母心中激起了层层涟漪。
邓大爷紧锁的眉头慢慢舒展开,眼中的审视,逐渐被一种复杂的情绪所取代。
有震惊,有恍然,更有对眼前这个年轻人的深深赞许。
林凡放下茶杯,语气变得更加诚恳。
“邓大爷,阿姨,我这么做,不是在危言耸听。”
“我只是觉得,我们马上就要和思雅结婚,要成立一个新家了。”
“作为一家之主,我得为这个家负责,为思雅负责,也为你们二老负责。”
“咱们手里有粮,心里才不慌。就算我猜错了,这些粮食也坏不了,无非就是多吃几年陈米。”
“可万一……万一我猜对了呢?”
“到时候,这些东西,就是咱们全家人的命根子。”
“有备,才能无患。”
最后四个字,林凡说得掷地有声。
屋子里一片寂静。
邓思雅看着林凡沉稳的侧脸,眼中异彩连连,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邓母脸上的忧虑早已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庆幸和后怕。
许久,邓大爷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那口气里,有释然,也有决断。
他站起身,走到林凡面前,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小子!”
“思雅没有看错人!”
“我老邓,也没有看错人!”
邓大爷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这事,你做得对!”
“不仅要做,还要抓紧做!做得越多越好!”
他转身对邓母说道:“老婆子,把咱们压箱底的那些票,还有那几根‘小黄鱼’,全都拿出来!”
“明天开始,全家一起行动!”
“听小林的,存东西!”
“行了,你们先去忙,我跟小林单独说会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