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不是谈话的地方,穆原将明晏抱回了屋子里,坐在书案后的椅子上。
将她在腿上找了个舒服些的位置,说了今日在乾元殿中的事。
明晏听后也只是轻叹口气,笑了一下。
“漫漫,陛下似乎对你有些意见,可却还是想尽可能满足你的要求。”
“是啊,”明晏将头靠在他的肩上,手环着他的腰,“他宠我,只是拿我当女儿宠,如今他要为他的儿子,他的储君开路,自然要将权利全部收拢,若我大权在握,就是新君的威胁,只要不涉及权利,我相信他会将能给的都给我。”
穆原听着莫名难过,“漫漫,身为女儿身,不是你能选的,别难过。”
“我不难过,他愚昧,自欺欺人,对我又好又不好,我始终狠不下心真和他对着干。”
明晏抬眼看着近在咫尺的俊颜,伸手抚摸,“生成女儿身纵有许多无奈不公之事,可也有好的,我时常因为比我的兄长们更有怜悯之心而喜悦。若非我是女儿身,不会在边关招募女兵,不会为朝堂引荐女官,那就不会知道,原来女子输的从来都不是能力。”
明晏眼中布满光芒,锐利带着锋芒,“我得继续往前,父皇不愿我掌权又如何,他既知我和苏卫有兵权,那该知道,再大的道理都比不过拳头硬,他要立的储君,只有我点头才能安稳坐在那至高无上的位置,我的权从来都不是他给的,所以,也不是他想收就能收回去的。”
穆原心中深深震撼,第一次听到她说这样剖白的话,丝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
“陛下同意你去大理寺狱看苏卫,让你劝他别乱来,大局为重。”
“那现在就去啊。”
穆原握着的她的手,“别急,我看陛下也没打算动他,只是不想事情闹大。我心中有数,你伤了脚不要奔波劳累,外面的事交给我,我保证让苏卫尽快出来。”
“快好了。大理寺狱中有内应,以前就有官员死在里面,苏卫万一被暗算怎么办?”
“我已经嘱咐过了,重兵把守,大理卿也怕出事,亲自安排的心腹。”
“咱们先去大理寺狱吧,问清情况,明日我还要去皇陵。”
穆原抬头看她,“你当真要去?”
“当真啊,如今对方已经动手刺杀,有些逼急了,我就示敌以弱,以退为进。交出兵符,父皇又不让我马上回吏部,我去皇陵就是示弱。这样他们才能放松警惕,我才好去查当年的事。”
“陛下似乎不想查这件事,怕影响皇家声誉,我猜想他也在自欺欺人,若是真查出栖霞山战败和周王有关,手足相残,陛下应当害怕到时候会接受不了这个现实。”
“不能因为他害怕就不查,我大哥死得那么惨,镇北军数万英魂埋骨栖霞山,既然这事有蹊跷,总要查个明白。”
穆原点点头,“好,我陪你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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拄着拐来到大理寺狱,苏卫还是斜靠在墙上,像是在自己家一般悠闲。
牢头打开锁,明晏走了进去,在凳子上坐下,拐杖放在方桌上。
“你有什么话非问我不可?”
苏卫看了看牢外。
穆原道:“这是陛下安排的人,我无权屏退。”
苏卫也不在意,看着明晏直接问道:“你上次让温承去查九年前云州的事?”
明晏未答。
苏卫又道:“没多久,兵部架阁库漏水,泡了永德二十一年至二十三年间的大部分卷宗,太巧合了吧,你当真让温承查的是九年前云州的事?”
穆原站在明晏身后,看她不知如何回答,便道:“当务之急是说你夜闯周王府行刺一事。”
苏卫看向他,毫不客气道:“你要没事就先离开,我在问她,跟你有什么关系?”
穆原心知他这人不好相处,也不生气,掀袍坐在桌子另一侧。
明晏沉默一瞬,对上他探寻不满的目光,道:“不是,云州刺史孙长青为保命说九年前运粮前往暨城一事有蹊跷,我传信回来查当年兵部安排运粮一事。”
“查得如何?”
“是有问题,胥州山体垮塌阻拦官道,延误了运粮时间,我也问过韩沧,粮食是暨城一战前一日送到的,军中有人煽风点火说粮食湿了水,兵器生锈,胥州路坏了,以后运粮更难,军心不稳,来不及安抚北荣就打了过来。”
“还有呢?”
“山体垮塌是人为,和我遇刺之时的手法应该一样,火药炸山,而且当地人都明白,胥州官道崎岖,虽然近但不好走,从陈州绕路更合理。”
“还有呢?”
“此次刺杀是应行带人做的,我怀疑九年前的事他肯定知情,他应该是七年前从栖霞山一战逃了之后就去了禹州顶替了原来的应行做了司马,一年后任职陈州刺史。”
苏卫冷笑,“出卖战友,飞黄腾达。”
明晏道:“我还在查,只是现在不知道他在哪里,父皇让御城卫全城搜捕。”
“丁汾是周王的人,陛下此举,是要包庇周王吗?”
明晏蹙眉冷道:“苏卫,说话注意分寸!君王不是你能质疑的,父皇这么做自然有他的道理。”
苏卫呼出一口气,从石床上走到桌边,在明晏对面坐下,说起了那天晚上发生的事。
“那日邢岩在京兆府大牢被人换出,温承有意瞒我不肯告诉我你在查什么,我想到应行既然是通缉要犯,李庸应该清楚这件事,就去而复返找了他问了应行的事,离开之后,天已经快黑.....”
李庸在一个个审问狱卒和当日当值的差役。
苏卫回了御城卫,发了邢岩的画像,吩咐四下搜捕。
根据李庸提供的线索至少能够确定在任陈州刺史时,邢岩已经成为了应行。
若是他自己胆大妄为顶替了原来的应行,刺史这么高的官职,不会这么顺利一个人也没发现。
且李庸也说应行应该是有人保,不然不敢明目张胆贪污。
如今被全国通缉不知道躲藏起来,反而来京城晃荡,苏卫断定他是来投奔他上头的人。
进了京兆府大牢还能这么快被人李代桃僵换出去,想来背后之人身份不低。
又想到白天御城卫抓获邢岩时,丁汾现身阻拦,硬是逼得萧钰将人送到了京兆府来,说不定那个时候就打的是这个主意。
丁汾不是为了找萧钰的茬,就是为了将这个邢岩救出来。
苏卫召来身边冯粟,让他去盯着丁汾。
冯粟一走,苏卫独自走在大街上。
丁汾是周王的人,难道邢岩背后的人,是周王?
若真是他,今夜肯定有所动作。
苏卫凝神思索许久,隐入黑暗,朝周王府而去。
蹲守周王府半晚,待到夜深人静,悄悄从角落摸了进去。
王府府兵守卫森严,四处巡视。
苏卫本也不熟悉周王府的地形,也不敢随意冒进。
只能一点点往里移动。
可周王府实在太大,四周漆黑一片,没有得到半点儿想知道的消息,只能又摸出去。
跃下周王府的墙头,就着天上月色往家走。
听到此处,明晏不由好奇,“你既然离开了,怎么会说你闯府刺杀?”
苏卫冷笑一声,“怪我大意,钻了圈套,回府的路上,我看到一个形迹可疑之人钻入了魏王府的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