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京途中,明晏特意绕道云州,根据瘦猴的口供去查证当日协助他进入云州大牢杀孙长青的事。
瘦猴供述得清晰,连他见过的人的长相都描述得清清楚楚,什么时候进去的,什么时候出来的,走的什么路线,一路上看到过什么,事无巨细,明晏都佩服他这记忆力。
有如此精准的诉状,查起来也不费力。
和瘦猴说的差不多,确实有人和他接应,为他引路。
一番追查得知,上面安排的是云州长长史。
可是查到他的时候,他自己于几日前意外身亡。
线索到此就断了。
明晏查不下去,觉得一切还是在应行身上。
回京途中,坐在马车里和穆原秘谈。
“为何廖崇要被调任云州刺史?”
穆原道:“他在吏部待得久,底下很多书令都服他,若他一直在吏部,蔡明征想真正掌控有些困难。”
“那为何让他做云州刺史?好不容易清了一个孙长青,廖崇和明晖走得近,他来此正好将人都接手了。”
“云州是上州,若非如此,调任廖崇不易,之前吏部被你清理过,他心有余悸,短期内不敢乱来。”
明晏点点头,下次官员考评,就着重查查云州就是。
“逸远,我因伤归京,父皇可对我有别的打算?”
穆原表情凝重起来,“陛下未曾言明,之前你离京之前已经让你出了吏部,如今蔡明征上了手,不知陛下还会不会让你回吏部。”
明晏思索片刻后道:“不如以退为进?我就当和去年凯旋归京一般,等着父皇自己想起来?”
“若他没想起来呢?”
穆原却不怎么看好这件事,陛下最近有意无意挑起周王瑞王之间的矛盾,似乎还有拉临王下场的架势,不知他究竟属意谁。
明晏沉默了。
从云州归京,慢吞吞走也不过两日就能到。
第三次清晨,马车缓缓驶入京城。
明晏掀开车帘看着高大的京城城门,只觉得心情异常沉重。
穆原在后面一辆马车中,将她送回府中后,来不及回府换衣,先进了宫禀报一路发生之事。
明晏拄着拐杖回到府中,还不等休息换衣,就听到温承告知的惊天消息。
应行居然先她们一步早几日就回了京,还从京兆府大牢被人李代桃僵换了出去,如今音讯全无,犹如消失一般。
且这应行以前居然还是镇北军的斥候,七年前栖霞山一战之后佯装战死做了逃兵。
结合她查到的,赶紧和温承交换了信息。
坐在书房讨论许多,得出一致结论。
七年前,邢岩借栖霞山惨败一战假死逃出,去了禹州,顶替了原来的应行做了禹州司马,一年后调任陈州刺史,此后五年,一直在陈州,直到去年穆原前去陈州查探连年洪涝之事引出贪腐案,放火烧驿站逃跑。
温承心情沉重,道:“所有事情表明,邢岩背后肯定有个人在帮助他,否则就算他能顶替了应行任职了禹州司马,也不可能一年时间内就胜任陈州刺史,不合常理。”
明晏盯着自己受伤搭在凳子上的脚,道:“文官任免升迁都要从吏部过,应行这些年的考评如何?”
知道邢岩就是应行之后,温承便去吏部查了有关他的所有记录,道:“任职禹州司马那年是上上,就破格提升为刺史,后面在陈州,因为洪涝之事评不得上,但是每年也都是中中,不升不降,考评记录上都有秦巍的印信。”
明晏默默思索着。
吏部,秦巍。
前右相王文华的心腹,明晖的臂膀。
明晏沉思许久,看向温承,艰难道:“邢岩背后的人,会是明晖吗?”
温承未答,低头沉默。
区区一个镇北军的斥候,有什么能耐能让周王护着?
必定是他有天大的用处。
明晏自嘲一笑,眸中盛满悲伤,道:“栖霞山一战前夕,北荣一小队突袭大营烧毁粮草,夜半三更,人困马乏,大哥从梦中惊醒披甲上阵。守营的将士早就被人毒杀,北荣大军来袭,如提前知道营中布防一般,势不可挡。”
停顿了一下,平复情绪,道:“当时我和苏卫被派了出去,原打算从左右包抄北荣,可原本该驻扎北荣大军的奚城,竟空无一人,意识到信息有误,我与苏卫赶回栖霞山,当时已经天亮,大营几乎烧光,血流一地,地上到处都是尸体,马踩踏上去,几乎要将人踩进泥里。我和苏卫带兵疾驰而回,截断了北荣大军的后路,从后包抄......”
明晏说到此处停了下来。
后面的事,温承也曾听说过。
栖霞山守住了,可是死伤惨重,除了这片土地,几乎没留下什么。
镇北军死伤近半,北荣死伤近三成,堪称两军交战以来伤亡最重的一场战役。
残兵败将,粮草殆尽。
魏王战死,数箭穿心。
后靖安公主自请为帅,镇守边关,立誓不将北荣赶出虎峡关永不归京。
大雍此后举国之力托举边关战事,于粮草军饷兵器一事从不敢懈怠半分。
栖霞山一战的奸细,被一个个找出,受尽酷刑折磨。
明晏眼中恨意弥漫,“没想到啊,居然还有漏网之鱼,让他得了七年的富贵荣华。”
手中拳头紧握,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杀气四溢。
温承看她模样,默默坐在一侧,没有吭声。
若此事和邢岩有关,邢岩背后之人又是周王的话,那当年魏王的死,说不定也有周王的手笔。
明晏深呼吸几次,才平复下翻涌的情绪。
看着温承,语气尽量平稳道:“我在胥州查到的消息已经传了回来,当年运粮之事也有疑,你最近可查到什么消息?”
温承道:“日前陛下让我去协助临王,我在户部和兵部都查了一遍,当年运粮是户部和兵部协商之后定下的路线。当时兵部负责此事的就是时任兵部侍郎的郑齐山,一年后晋升兵部尚书,户部是已经致仕的前户部尚书负责,是他查探各处储粮,然后和郑齐山一起定制的路线。”
郑齐山已死,这件事只能从前户部尚书下手。
“前户部尚书去查过没?”
温承道:“毕竟是上了年纪致仕的原朝廷重臣,我这样的身份突然上门,恐打草惊蛇,现在还在看有没有理由能光明正大上门询问,不过已经暗中派了人监视着。”
明晏点点头,看来得想个办法,在户部找个茬,好有理由去问问这人。
又想到什么,问道:“邢岩在京城闹出这事,苏卫肯定知道,他最近没什么异常吧?九年前暨城的事,他怀疑了没有?”
明晏这话一问出来,书房霎时沉寂,连窗外的风声都停了。
看着温承突然凝重的脸色,明晏有种不好的预感。
是了,她早说了今日会回府,可是好像回来一直没有看到萧钰,若是换做以往,早就去城门口迎接她了。
“温先生,萧钰呢?”
温承依然低着头,“她在忙御城卫的事。”
明晏忽有种不好的预感,“苏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