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后
丹青课歇息的钟声响起时,萧华昭正举着蘸满青绿的画笔,给画了一半的柳枝添新叶;却发现林栖梧突然拽了拽她袖子,朝廊柱后努嘴:“长安,周云娘哭的好伤心啊。”小姑娘不喜同窗总喊她郡主,但喊她姓名或小字也皆为不妥,便让她们都喊她长安了,喊封号总是没有错的。
萧华昭将新叶画好,转身看到周云娘缩在廊柱阴影下,洗的发白了的衣裙这会儿也被泪水染深了些颜色;她是重华宫为数不多平民百姓家的小娘子,平日里总喜欢坐在最角落,连分点心时都只敢拿半块,当时选上伴读时,她高兴的样子,小姑娘是有些印象的,但……当时她的穿着好像不似现在这般,是遇到事了吗?
“云娘?你怎么躲在这里哭?刚刚丹青课你没有上完吗?吃颗玫瑰糖?”萧华昭从荷包里掏出玫瑰糖块递给她。
周云娘却哭得更凶了,她不知道要怎么开口:“谢谢郡主,我不、不吃......”挣扎了好一会儿,她抽噎着颤抖着从怀里摸出一个粗布荷包,“郡主能不能......借我五两银子?我阿娘说她给别人做工,赚到了的钱都给郡主,会还给您的。”周云娘哭的伤心欲绝,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她爹爹今日逼着她来重华宫继续读书,还要她借钱回去,否则……
小娘子们都围过来,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几个与周云娘家境差不多的小娘子问道:“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吗?”
周春桃蹲下来看着周云娘:“云娘,咱们是一个村的,你有事你跟我说啊,我让阿爹帮你们家。”春桃是京城下面周家村村长的女儿,她与周云娘有一点亲戚关系,虽说出了五服,但毕竟都是一个村的,总归沾点亲戚关系。
徐宜薇给小娘子递了一方帕子,陈子乐轻轻拍着她后背;周云娘断断续续地讲:“我阿爹他最近染上了赌钱,变得嗜赌起来,昨夜他将家里钱都输光了,回家还打了阿娘和阿兄,嗝”小娘子边哭边说,实在是被逼的走投无路了,“今晨我本不想来重华宫,因为阿爹他逼着我来重华宫借钱,我不愿,他就说若是这次旬休借不到钱回家,他就把我和妹妹一起卖给人牙子……我真的没有办法了,郡主,我不是故意跟你要钱的。”周云娘哭的十分绝望,才八岁多的小娘子,原本家里算得上富庶和幸福,谁能想到呢。
“岂有此理!”齐枕书气得将笔摔到了桌子上,好不容易画好的竹林被毁了,但她并不在意,受她祖父的影响,她对这些事情十分痛恨,她小叔便是染上了赌博,不仅弄的他们齐府颜面扫地,还把自己弄的妻离子散,最后甚至丢了性命,害的她祖父祖母伤心难过了好久!
萧华昭攥紧小拳头:“我想到办法了,云娘你不要怕,我记得昨夜皇兄和阿执有提到通州的砖窑需要人手搬砖,要在京中也招人,我现在就告诉阿执去,让他把你阿爹送去通州砖窑,这样他就没空赌了!”
“郡主,郡主不行的!”周云娘喊不住萧华昭,小姑娘已经往东暖阁跑了,她只能追上去,剩下的小娘子也想知道后续,便都跟了上去;季鹤熙方便玩回来,发现人都不见了,这马上要上课了,怎么人都不见了?走出西暖阁一看,人都围在东暖阁,还以为出了什么事,连忙去了隔壁的绣房将江依鹭拉上过去。
东暖阁
百里执疏听完萧华昭的描述,皱着眉头没有吭声,萧华昭见状,拉着他的袖子就撒娇:“阿执,你帮帮云娘呀,不然她阿娘和阿兄,还有妹妹都会死的,阿执!你帮帮她好不好?”
百里执疏无奈的扶住小姑娘的肩膀,俯身说道:“我会帮她的,昭昭不要急,嗯?”百里执疏将周云娘的粗布荷包搁在案上:“你父亲现在何处?”
“应当在赌坊......阿爹让我下次旬休的时候把钱给他,他以前都是好好种地的,后来听人说去码头做工赚的多,跟种地差不多累,他就去了,一开始没有赌的,是才开始的,阿爹说欠了赌坊的银子,还不上就,就……”周云娘声音有些发颤,到最后又抽泣起来。
“赌坊?大梁并不允许开设赌坊,具体的位置在哪你知道吗?”百里执疏垂眸,前朝赌博之风盛行,最后闹的民不聊生,太祖即位后特颁布诏令大梁境内绝不允许开设赌坊,百年来大梁每一位帝王都一直遵循,当年史部尚书的小儿子赌钱,也不是在赌坊而是……
“我,我不清楚的,我只知道是在码头那边的巷子里,其他的就都不知道了,是无意间听到带父亲去码头做工的那个同村人说的,他在那边等父亲。”
百里执疏起身想了一下:“昭昭,你想好了,确定吗?”
“嗯,想好了!我要帮云娘!”
“好。”百里执疏拿起笔,萧华昭扒着案沿看百里执疏在宣纸上写字,狼毫饱蘸浓墨,最后在信封写下“温伯玉亲启”时,笔锋凌厉如刀。
“咦?为什么是中郎将?”萧华昭疑惑的看着百里执疏,不应该是锦衣卫去吗?
“通州砖窑是官窑,锦衣卫去不太好。”萧华昭听到后点了点头,虽然她还是没有明白为什么不太好。
“让周大柱去北郊砖窑做工。”百里执疏将信递给侍卫,“顺便告诉窑头,此人若敢偷懒或伤人,按军法处置。”
转头看小姑娘还在疑惑,笑了笑解释道:“通州的砖窑修建的比较大,温伯玉前些日子惹皇兄生气了,皇兄故意派他去监工。”
“啊,这样呀!”
周云娘扑通跪下:“殿下!殿下!如果这样,我阿爹会打死我阿娘的!他一定会拿我阿娘和阿兄出气的,还有妹妹,会被卖了的!”
“本王给温伯玉的信里写了让他请大夫去给你家人治伤。”百里执疏示意陈子乐扶人,“还有你母亲和兄妹也让他带去暂住我在京郊的庄子,那里的百姓都好相处的,你最近一段时间每日散学都可以回去。”
萧华昭突然拽住百里执疏的袖子:“阿执,如果去搜会不会让巷子里的人害怕呀,我们让人去码头传话,让他们有人看到周……大柱的时候,跟他说,他女儿借到钱了,明日申时会给他送钱,把他骗过来怎么样?”
百里执疏挑了挑眉:“昭昭好聪明啊,还会关心旁人会不会害怕,真棒。”说着还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
萧华昭转身跑到周云娘的身边:“云娘,你先起来,没事的,阿执肯定会让你阿娘他们平平安安的,你放心。”
“谢谢郡主,谢谢宸王殿下,也谢谢大家!”周云娘弯腰连连道谢,她何其有幸能遇到这样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