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到了黑水村窑房旁的窝棚。
只见阿光正挥舞着木棍，催促土匪搅拌黄粘土。
听见脚步声，他转头看见苏安，先是一愣，随即扑通跪下。
“苏安，我对不住黑水村和鹿鸣村的乡亲！”
“我错了，真的错了！求你给我个机会……”
苏安知道阿光本质不坏，但不明白他突然服软的目的。
淡淡说道：“我不是已经给了你活命的机会？”
阿光摇头，哭咧咧说道：“光活着不够！”
“我得为乡亲们做点事！”
“那些土匪根本靠不住，跟着他们早晚得死！”
“我现在就想为两村出点力，赎我的罪！”
苏安挑眉，说道：“你把砖烧好，就算赎罪了。”
阿光却急道：“不止这个！我……我知道朱崖山上所有的……”
不等阿光把话说完，苏安如惊弓之鸟般猛然抬手，制止了对方的话语。
紧接着，他目光警惕地向四周反复扫了一圈。
阿光在这乱世中摸爬滚打许久，心思玲珑剔透，立刻领会苏安的顾忌。
二话不说，忙闭上了嘴。
苏安看着眼前这个曾经的叛徒。
沉声说道：“关于窑房烧砖的事，你若有话汇报，随我来。”
他给了这样一个理由，阿光立即点头，说道：“对对，我有关于窑房烧砖的事要汇报。”
闻言，苏安的目光紧紧打量着阿光面上浓重的懊悔之色。
心中暗自思量，这人确实聪明得紧。
想当年，阿光在窑房跟着大康国兵将。
从春寒料峭忙到寒冬腊月，凭借着一股机灵劲儿，成为了兵将们信任的烧窑手。
可谁能料到，兵将一撤退，他又迅速勾搭上朱崖山土匪。
在那鱼龙混杂之地混得一席之地，靠的便是这份旁人不及的机警。
说到底，无论是替大康国烧砖，还是为张雄卖命。
阿光不过是为了在这动荡不安的世道里，谋得一线生机。
甚至妄想活得更好。
苏安在心中快速盘算，权衡利弊之后，觉得不妨给阿光一个机会。
一方面，能借此套出朱崖山的内情，摸清楚那帮土匪的底细。
另一方面，也能稳住窑房烧砖的进度，毕竟烧砖之事眼下还得靠阿光操持。
若此刻将阿光拒人于千里之外，以这人的精明性子，难保不会再生异心。
到那个时候，不仅会影响烧砖的进度，耽误防御工事的建造。
还可能错失了解匪情的绝佳良机。
苏安将阿光带到隐蔽角落，又小心翼翼地确认了一遍四下无人。
这才开口道：“现在可以说了，你想交代什么？”
阿光咽了咽口水，压低声音，语气中带着一丝紧张与忐忑。
“朱崖山上真正管事的，并不是张雄。”
这话如同一块巨石，狠狠地砸在苏安心上。
长久以来，所有人都笃定朱崖山大当家就是张雄。
上回在山林中伏击土匪时，那个濒死的小土匪还拼着最后一口气。
供出张雄的弟弟张楚带队劫掠鹿鸣村。
苏安眉头紧紧皱起，反问道：“大当家不是张雄，难道另有其人？”
阿光神色郑重地摇头。
“张雄不过是朱亮的跟班，朱崖山实为名望山的后盾。”
“朱亮这人极有心机，他故意让名望山土匪行事张扬，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坐实‘凶残’之名。”
“又对外大肆宣称朱崖山大当家是张雄，就是为了转移众人视线，好让自己在背后操控一切。”
听阿光这么一说，苏安只觉脑海中豁然开朗，诸多此前想不明白的事都有了解释。
原来张雄不过是朱亮手中的提线木偶。
若朱亮当真如此工于心计，每次官府或村民围剿，他都能逃脱也就说得通了。
苏安思量片刻，突然问道：“朱崖山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因为真正的大当家是朱亮？”
阿光点了点头，说道：“没错。”
“起初这山叫朱亮山，但张雄提醒他，用真名容易招摇，万一被官府盯上，麻烦就大了。”
“朱亮本就想隐藏行踪，谋划更大的事业，便索性改了名，来了个彻底隐藏。”
苏安心中满是疑惑。
追问道：“这些事你如何得知？”
“按说这些都是土匪内部机密，你又怎会知晓？”
阿光轻叹一声，坦言道：“我上山后，帮他们改造了居住环境。”
“原先他们住在阴暗潮湿的山洞里，整日不见天日，条件恶劣得很。”
“我用黄粘土和木棍给他们搭了房子，又砌了火炕，安了火炉。”
“让他们住得舒服了些，这才得了他们的信任，知晓了这些隐秘之事。”
随后，阿光将上山后的经历娓娓道来。
原来在朱亮带领下，朱崖山土匪从前只知烧杀抢掠，毫无长远打算，也不懂经营巢穴。
他们走到哪儿便在临时洞穴栖身，与山中野兽无异，生活毫无秩序可言。
阿光之所以能获得朱亮和张雄的器重，不仅因改善了居住条件。
更因他带着人编造篓子等工具，还用黑水村废弃的窑房烧制陶碗。
“黑水村窑房竟能烧陶器？”
苏安满脸吃惊地盯着阿光.
他深知烧砖与烧陶所需的窑炉构造，以及烧制工艺差异极大。
绝非轻易就能做到。
阿光伸手比画着，脸上露出一丝得意。
“不止陶碗，陶罐，这么大的陶盆都能烧。”
“只要有合适的材料和手艺，没什么做不出来的。”
苏安神色严肃，继续问道：“难道就你一个人做这些事？”
他这么问自有道理。
烧制陶器和砖坯绝非一人之力可成。
即便阿光技艺娴熟，也需有人帮手。
尤其是制作陶坯，更需靠手艺吃饭的工匠。
阿光坦言道：“不瞒你说，黑水村原本有几个做坯师傅，手艺精湛，一直跟着我干活。”
“我上朱崖山时，有几个跟了去。”
“剩下的因有家眷拖累，放不下妻儿老小，拒绝同行。”
苏安连忙追问道：“留在村里的人呢？如今何在？”
阿光眼神中满是迷茫，摇头道：“不清楚去向，自那之后，我再也没听过他们的消息。”
“你怎知他们不在黑水村了？”苏安紧追不舍。
阿光神色复杂，脸上闪过一丝痛苦。
“我邀他们上山时，他们拒绝了。”
“当时大柱劝我灭口，说杀了他们才算表诚意，向朱亮证明我的忠心。”
苏安心头一紧，目光如炬地盯着阿光。
“你杀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