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低空，风沙如被无形之力搅弄，打着旋儿。短短三十里的路程，众人竟跋涉了一整夜。此刻，伪灵源节点的灵塔已然近在咫尺。只见那灵塔塔身扭曲，恰似脊椎错位的巨兽，其表面符纹如活物呼吸般不断蠕动。
刘镇天伫立在队伍的最前方，此时脚下的土地已不再是沙砾，而是呈现出暗红光泽的硬壳，踩上去有着轻微的弹性，仿佛这片大地已被某种物质彻底浸透并重塑。他既未再停顿举剑，亦未蹲下身子探查。该了解的情况，已然基本明晰。当下，正是付诸行动的时刻。
“停。” 他的声音虽不高亢，却似利刃般劈开风墙。
全军即刻止步，寂静无声。玄霄阁弟子迅速展开三十六面云幡，此举并非为了遮蔽，而是将残余的灵雾压缩成一道薄幕，使其沿着地面蔓延开来。与此同时，天机殿的阵盘悄然启动，并未发出光芒，仅在地面投下极淡的波纹，宛如水底的暗流。九黎盟战士已然换上黑鳞战甲，刀刃收入臂鞘，仅露出一寸寒锋，随时准备弹出。
李利珍站在刘镇天左后方半步之处，手按在腰间刀柄上。她的袖口平静，并无青光闪烁。然而刘镇天深知，这并非青光消失，而是被压制住了 —— 要么是她自行压制，要么是对方在伺机而动。
他并未看向她。
其目光聚焦在灵塔底部的那片阴影之上。此处没有光亮，并非因被遮挡，而是光线抵达边缘便自动弯曲、绕行，仿佛被某种场域所排斥。刘镇天皮下的九世烙印微微发烫，并非痛感，而是一种共鸣，恰似九根琴弦同时被拨动，其频率源自地底、塔心以及那片无影区域。
“阵眼在下方。” 他说道。
诸葛无为立刻翻开残卷，指尖划过几行古篆，低声回应：“此乃逆灵大阵，以残魂为引，地脉为根基，灵塔为外壳。破除该阵需保证三息之内无灵波动，否则反噬之力足以绞杀千人。”
“三息足矣。” 刘镇天抬手，掌心浮现出一枚暗金符令，其边缘刻着鸿蒙始祖所留的云篆 —— 战阵图。
“玄霄阁，全力开启噬灵雾。九黎盟，敲响血祭鼓，三声。”
随着命令下达，三名玄霄阁长老同时咬破舌尖，血雾喷溅在云幡之上。幡面瞬间变黑，雾气如潮水般涌出，贴着地面爬行，将整支联军笼罩其中。灵力波动被吞噬，就连呼吸都变得模糊难辨。
九黎盟战士后退七步，四人抬出一面青铜鼓，鼓面蒙着漆黑兽皮，纹路如血管般凸起。一名老战士赤着脚走上前，双手蘸血，而后猛然击鼓。
咚！
第一声鼓响，地面为之震颤，灵塔表面的符纹猛地收缩。
咚！
第二声鼓响，塔底阴影剧烈扭曲，仿佛有东西在内部奋力挣扎。
咚！
第三声鼓响，整片盆地回荡起回音，并非单一声响，而是九声叠加，最后一声竟与刘镇天体内的烙印同频共振。
就是此刻。
“进攻！”
刘镇天身形一闪，已然冲出雾幕，剑未出鞘，仅以剑柄轻点地面。一道无形波纹轰然炸开，径直扑向塔底阴影。几乎与此同时，十二道黑影从地底破土而出，通体由黑晶铸就，关节处缠绕着灰白残魂，眼窝中燃烧着幽蓝火焰。
正是傀儡守将。
它们并未主动攻击，只是站成一圈，双臂交叉于胸前，掌心向外。灵力尚未释放，空气却已发生扭曲，仿佛一层看不见的膜正在形成。
“禁止使用高阶术法。” 刘镇天高声喝令，“以低灵压合击，目标为关节节点。”
话音刚落，李利珍已率领九黎战士猛扑而上。他们并未外放灵力，仅以刀锋贴着傀儡肢体滑动，寻找缝隙。一名战士将刀刃卡进傀儡膝关节，猛地一绞，黑晶崩裂，残魂发出嘶鸣声逸散开来。
然而那残魂并未消散，反而被傀儡胸口的凹槽吸入，下一瞬，傀儡右臂猛然弹出，一拳砸向另一名战士胸口。灵力发生反噬，那战士的护体罡气瞬间碎裂，倒飞出去，直至撞在噬灵雾上才停了下来。
“它们在吸收能量。” 诸葛无为低声说道，“每死去一个残魂，其战力便增强一分。”
“那就绝不能让它们吸收。” 刘镇天手腕翻转，剑出鞘三寸，剑身刻着的九道细纹同时亮起。他并拢手指一点，一道极细的金线射出，精准地钉入一具傀儡的眉心。
那傀儡动作顿时一滞，眼窝中的火焰剧烈摇晃。紧接着，李利珍一刀斩下，从颈侧切入，直接将头颅与躯干的连接斩断。
头颅滚落于地，黑晶碎裂，内里赫然嵌着一块玉符残片，纹路清晰可辨 —— 正是苏婉分发的传讯符样式。
刘镇天瞳孔微微一缩。
这绝非巧合。这些傀儡，乃是用被 “种” 之人的残魂炼制而成。而苏婉分发的玉符，早已被做了手脚，每一枚都带有逆纹烙印，在持有者死后便会自动激活，成为傀儡的核心。
“继续攻击。” 他的声音愈发冰冷，“不要留下完整的尸首。”
九黎战士立刻改用碎骨刀法，专攻关节与颅腔。天机殿弟子则依据残卷推演傀儡弱点，每击破一具傀儡，便立刻有人上前，用封魂钉钉入残魂，防止其被吸收。
十二具傀儡，已有七具倒下。
当第八具傀儡刚被斩断右臂时，灵塔突然剧烈震颤，塔身符纹疯狂流转，一股腥甜气息弥漫开来，恰似腐烂的蜜糖。空气变得粘稠，呼吸仿佛在吞咽浆液。
“伪灵源风暴。” 诸葛无为急切说道，“三息之内若不设防，神识必将溃散。”
刘镇天不再迟疑，手中暗金符令猛然拍向地面。符令碎裂，一道金光冲天而起，瞬间展开成百丈巨阵，阵纹如龙蛇般游走，将联军主力护在其中。
风暴旋即降临。
灰黄色的雾气从塔顶喷涌而出，撞击在金光屏障之上，发出滋滋声响，犹如强酸在腐蚀。几名靠近的修士护体罡气瞬间瓦解，皮肤泛起黑斑，急忙向后撤退。
“切断供能。” 刘镇天对李利珍说道，“塔基的三根柱子，同时毁掉。”
李利珍点头示意，挥手招来三名九黎精锐。四人呈扇形逼近塔基，那里矗立着三根符柱，柱身刻满逆向符文，正源源不断地吸收风暴能量，反哺大阵。
他们刚冲到柱前三丈之处，地面突然裂开，数十条黑线射出，竟是由液态黑晶凝成的锁链，速度快得几乎难以看清。两名九黎战士闪避不及，被锁链穿透肩胛，钉在地面。
李利珍刀光一闪，斩断锁链，却见那黑液落地后并未凝固，反而迅速化作细小虫形，钻入地缝之中。
“符虫。” 诸葛无为在阵内低声喝道，“带上追踪咒，别让它们逃远。”
刘镇天冷笑一声，从怀中取出一枚青铜铃，轻轻摇晃。铃声极低，却穿透风暴，直入地底。片刻之后，地缝中传来密集的噼啪声，那些符虫纷纷僵直，继而爆裂，化作黑烟。
“上！” 他喝道。
李利珍三人再度猛扑上前，刀光如电，同时斩向三根符柱。刀锋切入石中三寸，却被一股反震之力弹开。柱身符文闪烁，竟开始自动修复。
“它们在自愈！” 一名战士怒吼道。
刘镇天一步上前，剑鞘猛击地面。九世烙印轰然共鸣，一道金纹从他脚底蔓延而出，直扑三根符柱。符文剧烈震颤，修复速度骤然减缓。
“再斩！”
刀光再次扬起，这一次，三根符柱同时崩裂。黑色液体从断口处喷出，落地化作虫形，然而刘镇天早有防备，青铜铃再次响起，将其尽数灭杀。
风暴戛然而止。
灵塔剧烈摇晃，表面符纹大片剥落，露出内里漆黑的塔体。第一道防线，已然破除。
“继续推进。” 刘镇天下令。
联军开始向前移动，战阵图的金光缓缓推进，覆盖塔前百丈区域。玄霄阁及时补位，天机殿进行布控，九黎盟作为先锋，一切秩序井然。
就在此时，刘镇天忽然抬手，止住全军。
他低头看向自己刚才击地的剑鞘。那上面，原本仅有一道金纹，此刻却多出了一道 —— 细如发丝，颜色暗红，仿若用血绘制而成。
他并未动作，也未出声。
但握剑的手，指节微微泛白。
那道红纹，正以极为缓慢的速度，沿着剑鞘向上攀爬。
李利珍走到他身旁，低声问道：“怎么了？”
他并未回答。
目光落在塔底那片阴影之上。阴影依旧，可刚才被血祭鼓震出的扭曲，正在缓缓平复。仿佛有某种存在，正从深处苏醒。
他缓缓抬起剑，剑尖指向阴影中心。
剑身上的红纹，突然跳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