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然垂着眼，长睫在眼下投出一小片淡影，她轻轻摇了摇头，语气带着几分斟酌：“说‘罪人’，未免太重了。”
宁浅月像是没听见这句辩解，声音依旧平缓地往下说：“万无是这世上为数不多知道未来真相，还肯陪着我走到现在的人。她性子直，认死理，做事少了点转圜的余地，却绝不是坏心，先前若有冒犯你的地方，我代她向你赔个不是。”
林然闻言，眉梢微挑，抬眼看向对面的女子，“你怎么知道？”
宁浅月唇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笑意里藏着无奈：“大概是……我也有一缕神魂，莫名其妙落在了你的灵宫里。”
话音刚落，林然只觉灵宫内一阵细微的波动，原本靠在角落那道若隐若现的白光，像是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着，缓缓飘了出来，落在宁浅月的眉心，悄无声息地融入。
随着那缕神魂归位，宁浅月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颊上，终于慢慢染上了几分血色，她缓了口气，才继续开口：
“但你要是问我，【破界之眼】为什么偏偏选了你，我是真的不知道。当年我发现自己被骗后，肉身也走到了极限，迫不得已我只能舍弃肉身，让万无把我的神魂封进这里。”
“那时候，我本想把【破界之眼】托付给万无，可它不见了。”
宁浅月看着林然的表情，嘴角一点点绽开一个复杂的笑：“是的，它不见了，消失了，我连灵宫的每一寸角落都翻遍了，却连一点气息都没找到。那个时候我甚至在想，是不是连这最后的【希望】，都放弃人类了？可我怎么也没想到，它竟悄无声息地跑到陆尘那儿去了。”
“只是那时候我不知情啊。”宁浅月轻轻叹了口气，眼底掠过几分愧疚，“我一边怕陆尘还困在断魂崖里，没人去救他；一边又怕万无没了目标，撑不住放弃。”
“思来想去，我只能骗她，说【破界之眼】被陆尘抢走了，让她尽快派人去追回。再后来，便是他捡到你，你觉醒灵根，我的神魂也跟着醒了过来。至于【破界之眼】的能力，我真的一无所知，那是只属于你的秘密，只有你自己能看见。”
说到最后，宁浅月的声音放轻了些，带着几分期待：“所以，能告诉我吗？在你眼里，这个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林然垂眸想了想，才慢慢开口：“我能看见所有人身上都裹着一层颜色，不是白就是黑，据我观察，大概……白色代表善念，黑色代表恶念。”
“还有灵师和魔兽。”她补充道，“对灵师，我能清清楚楚看见他们的灵根是什么属性，肉体上薄弱的地方也看得明明白白；至于魔兽，它们身上会有一点红光，那红光所在的位置，好像就是它们的弱点。”
宁浅月听完，手指轻轻抵着下巴，沉吟了片刻，眼中闪过一丝了然：“若是这样，那【破界之眼】‘透视万物’的名头，倒真是担得起，能看见人心善恶，能看穿生灵弱点……那边界线呢？有弱点吗？”
林然摇头，“我还没去过。”
宁浅月点点头，伸手合上了手中那本始终空白的书册，她温柔地揉了揉林然的头发：
“好，那我现在要告诉你，距离灾难降临还有二十年，那场灾难不会只发生在一个地域，而是整个大陆，想要保住这片土地，我们需要一个‘希望’，一个能让所有人都撑下去的‘希望’。”
林然静静地看着她，目光里没有波澜，过了许久，才扯出一个极淡、极平静的笑：
“如果说，我不想当这个‘希望’呢？”
宁浅月的面色没有丝毫变化，依旧是那副温和的模样：“那你就当自己的‘希望’，不管是为了谁，只要‘希望’还在，日子就能熬下去，你能明白吗？”
林然没说话，也没看宁浅月，不知道在想什么。
宁浅月又伸出手，指尖轻轻点了点她的眉心，语气带着几分疑惑：“其实有件事，我很早就想问你了。”
林然只觉眉心一阵轻微的刺痛，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抽离了，心脏也跟着一紧，泛起一阵莫名的疼，她下意识垂眸，看向宁浅月的手心。
那里躺着一只指甲盖大小的透明小虫，身体微微蠕动着，看着有些诡异。
“这是什么？”林然的眉头瞬间皱了起来。
宁浅月目光沉沉：“是蛊。”
“蛊？”林然的眉头皱得更紧。
“你别紧张。”宁浅月连忙解释，“虽然我认不出这是哪种蛊，但它对你是没什么大碍的，因为这是只母蛊。”
看向低头沉思的林然，她眼瞳动了动，将那只已经有些奄奄一息、肥嘟嘟的母蛊，放在了林然的手心。
“既然是种在你身上的，怎么处置，就全看你了。”宁浅月的声音很轻，“但如果你也不知道这蛊的来历，最好还是杀了它，母蛊一死，子蛊那边……”
她的话还没说完，林然的掌心已经迅速合拢，只听“噗呲”一声轻响，母蛊瞬间被捏爆，几缕白色的汁液从她指缝间滴落，落在衣摆上，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宁浅月看着她干脆的动作，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松，松了口气：“还好你没被这蛊影响，我之前还担心，你性子冷淡，是因为这蛊在作祟。”
林然的眉头没有因为母蛊的死亡而舒展开，目光扫向宁浅月：“影响？是什么意思？”
“所有类型的蛊，都会在无意识中影响种蛊人和被种蛊之人的心智。”宁浅月解释道，“有的会让人突然爱上某个人，哪怕之前毫无好感；有的会让人性情大变，从温和变得暴戾；还有的……”
宁浅月后面的话，林然已经听不清了，她只觉得耳边一阵嗡嗡作响，垂在身侧的手，不知何时已经悄悄合拢。
她的目光不受控制地飘向门口，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身影。
陆易云站在那里，一身玄黑的衣袍，脸上没有丝毫笑意，眼底全是化不开的阴鸷，正死死地盯着她。
“林然。”
那道低哑的声音仿佛在耳边响起，带着几分冰冷。
“逮到你了。”
林然的眼眸不受控制地眨了眨，再看过去时，门口的少年已经换上了平日里的笑颜，朝着她用力挥了挥手，声音清亮又活泼。
“林小然！你怎么站在这儿发呆啊？”
“我都要被雷劈死了！救救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