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蝶死了。
看着眼前不成人形的尸身,余慕安大脑一阵嗡鸣。
浓郁的血腥味儿冲得她头晕目眩。
她伸手去翻那尸体,没发现自己的手抖得不成样子。
的确是千蝶。
俏丽白净的脸蛋上有烙铁造成的伤痕,焦黑僵硬。
粘稠的血液已经发黑,暗沉沉的糊满了全身。
余慕安给她擦脸,沾了满手滑腻的鲜红,越擦越多,徒劳半晌,她慢慢停下。
“不是说去去就回吗……怎么回事啊你……”
眼前一片模糊,余慕安想给千蝶整理装容,但是手边的人衣裙破碎,浸透鲜血,血迹糊得到处都是,让她完全无从下手。
一个人居然有这么多血。
余慕安的脑子里不合时宜冒出这个念头。
她倏然抬头,死死瞪着上头的男人。
梁老大饶有兴趣,慢慢坐直了:“这才对嘛,这眼神就像样了……”
他手指点点千蝶的尸身,又点点余慕安。
“老子放你回去,给你家的那位什么将军把话带到,只要你们识相,这小丫头的尸体,还有另外一个小丫头,都会还给你们的。”
余慕安咬牙:“我要见橘红!”
梁老大冷笑:“送客。”
余慕安倏然站起:“我要见橘红!谁知道她是不是安好!”
梁老大靠回椅子上,一脚踩在椅子上,嗤笑,却不答。
壮汉上手来拉,她下意识就使出最近跟着谢璟砚学的那些招式来。
才一招就被壮汉的大手死死钳住。
头顶是粗犷的嘲笑:“夫人那点三脚猫的架势,也就唬一唬没脑子的蠢货罢!”
*
恒城知府的宅子翻了天。
定西将军的夫人上个街的功夫,人没了,将军大怒,差点要当街杀人。
没想到,夜深人静,那位夫人又独自回来了。
孤身一人,跌跌撞撞叩响城门。
值守的将士大惊失色,不敢怠慢,连忙将人送去了府邸。
谢璟砚急得嘴角冒泡,大步奔出来,一把将人牢牢抱在怀里。
“你去哪了?我到处都找不到你,你受伤没有我看看……”
不由分说拉着她一通查看。
衣服破破烂烂的,手掌心擦破一大块,黑乎乎的泥土粘在上面,红的黑的混在一起,看着就疼。
衣袖像是擦破的,搞不好是重重摔了一跤,露出来的里衣上面也脏兮兮的,可想而知摔得多重。
他小心翼翼撸起她的袖子去看,手肘果然通红,隔着衣服保护依旧擦破了皮。
谢璟砚一脸心疼,去寻余慕安的眼睛:
“安安,到底出什么事了?”
她脸上也黑乎乎的,不知道是泥还是灰的混在一处,倒是没伤。
余慕安垂着眼,良久没有说话。
火光照在她的侧脸,那双晶亮的眼睛映衬着这亮,像在眼睛里燃着一团火焰。
她突然轻笑一声:“死了……”
谢璟砚一愣,问:“什么?谁死了?”
“都死了……
一把火,都没了……”
谢璟砚不问了,直接把人打横抱起,大步回屋。
一群人面面相觑。
平安朝那士兵招招手,问:“夫人是一人回来的吗?”
士兵点头:“是,防守的士兵看到有人靠近,细看才发现是夫人,一人从林子里出来的……”
“等等。”
平安打断。
“夫人是从林子里出来的?她若是步行,不应该是走大路吗?”
士兵挠头,正要说话,就听见平安似乎想到什么,喃喃自语。
“也不对……
少夫人是一大早被掳走的,恒城山距离城中将近五十里地,除非少夫人晌午之前就出发,否则只靠脚是走不回来的……
那也不对!少夫人又不会武,脚程不可能这么快,难道是有人送她来?
会是什么人送她来,又不露面呢?”
平安面色凝重,抬脚追进屋去。
天色才亮,将军夫人安全回来的消息不胫而走。
谢璟砚照余慕安的要求,先把消息故意透露给杨梓一派的那几个官员。
走商队的人乔装打扮,已经在昨夜城门落锁之前赶到,一入城就四散开去,隐入人群。
此时,那些好手已经打扮成客栈护院,替代那些人警戒在四周。
商队的负责人是一个中年女人,名叫蛇影。
乍一眼看,长相十分普通,交谈中看到那双眼睛,那是一般人没有的沉稳。
余慕安洗漱完,正坐在榻上喝粥。
热气蒸腾,看不清她的表情。
谢璟砚就守在床边,担心地看她。
蛇影的表情还算镇定:“我们目前没有证据,无法给杨梓定罪……”
余慕安打断:“去问杨梓她夫人今日睡得如何。”
蛇影表情微动,看向谢璟砚。
谢璟砚不知想到什么,有点不敢相信:“你是说……”
从她回来至今,除了要他放消息出去,再没有说过只言半语,他甚至都不太确定她是不是被抓去了恒城山上。
余慕安缓缓放下手中的碗。
绿萝连忙上前接过。
“忠义帮被烧了。”
一语惊人。
蛇影的镇定终于绷不住了:“什么?”
谢璟砚蹙眉,没有说话,等她继续说。
“千蝶死了,安心也死了。”
站在门口的平安闻言,浑身一震,不可置信看向内间。
“橘红挣脱他们的看管,及时赶到救下我,当时安心不在我身边,我们不能直接离开,要去救安心。
对面拿安心威胁,安心自戕,我们烧了他们的寨子。”
短短几句话,道完了她这一天的经历。
谢璟砚:“那……橘红……”
她是一人回来的。
余慕安的表情依旧平静,双眼却麻木的,一点光芒都没有。
“她伤得太重了,要去引开追兵。”
不用再细说,众人沉默无语。
一个身负重伤的人,面对一群穷凶极恶的山匪,下场如何都不需要多想。
余慕安有些疲惫的样子,闭了闭眼。
然后缓缓道:
“我们无意中发现杨梓的夫人就住在忠义帮,身边还带着一个小男孩……
我抓住她问了点东西,你们现在就去审杨梓,带着这个。”
她摊手,掌心里是一只木头鸭子。
无神的双眼忽然就亮了亮,声音轻得好像一阵风就吹走了。
“就问他,要儿子,还是要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