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寸心和襄王都有意赦免这些靖难遗孤,皇上的态度也是不置可否,更关注建文和传国玉玺的下落,但像聂兴这种咒骂不停仍然满脑子想要行刺的,那不赐他死上一死,就不太礼貌了。
况且,寸心此前也曾了解过,当初所谓被方孝儒连累死在靖难中的那些大臣,但也不是全然无辜。真正两袖清风一心为公的大臣,那会儿也还混不到建文帝眼前。
这聂兴的亲人,虽说称不上大奸大恶,但什么贪污受贿兼并土地之类的“小毛病”,也是不少的,若按大明律法,东窗事发之时,本也讨不了什么好。
因此寸心直接来了个传音入密,命胡善祥叫人将聂兴拖出去。
而胡善祥不愧是寸心的忠实拥护者,在听到寸心的声音后,心中暗叹殿下果然不是常人的同时,动作十分迅速地执行起寸心的命令。
胡善祥的光速变脸以及锦衣卫们的无情闯入,像一盆冷水兜头泼下,迅速让牢狱中的靖难残党们再次认清了现实。
他们如今身份暴露,还犯了滔天之罪,已是阶下囚,哪还有什么与朝廷谈条件的余地呢。
若是想要求得一线生机的话,恐怕只能看幕后那位,能不能让朝廷得到他们想要的了……
再者,哪怕那位真的被抓回京城,若朝廷翻脸的话,没准也是落得个和他们一同被灭口的下场。
想到此处,不少人索性破罐子破摔,随意躺回牢房之中,摆烂起来,心态倒是颇为松弛,横竖大不了一死,下去与家人们团圆也好。
若是能侥幸存活,前账一笔勾销,摆脱罪臣之后的身份,那就想办法谋个差事,再早日寻良人成家,最好能重新得些血脉相连的亲人,从此安稳生活也好。
旁人安静了,可不就又把色厉内荏嘴上仍是十分硬气的聂兴凸显出来了,虽说这次又是他被单独抓出了牢房,但聂兴只以为锦衣卫是和往常一样准备让他受些皮肉之苦,虽然身体控制不住地微颤,但心中却是不太慌得。
反正没听若微说嘛,这朝廷许是想要和他们讲和释放他们了,那他要是不趁现在骂个够本,等将来可就没机会了。
若是那狗皇帝真假仁假义赦免了他们连行刺之罪都轻轻放下,他再不服不忿,没准就要被那些不知内情的百姓戳脊梁骨了。
但心眼子颇多心思也较为细腻的徐斌,却是不像聂兴那般乐观,他见胡善祥命锦衣卫进来将口出不逊的聂兴拖出去,忙问道:“不知大人是准备如何处置聂兴?他伤口未愈,恐撑不住重刑。”
孙若微也注意到聂兴破破烂烂的囚衣和身上露出的血痕,抓住胡善祥的一只手惊慌询问道:“妹妹……善祥,聂兴他从小脑子就不太好,惯爱胡言乱语,你别跟他一般见识,看他身上这些伤口,想也受了不少教训了,若是再受刑的话,恐怕熬不住了啊。
妹妹~聂兴他,这些年我们一同长大,聂兴他一直护在我和其他孩子身前,他,他嘴是不好,但也没干过什么坏事,罪不至死啊。”
孙若微有些语无伦次,焦急地看着胡善祥,眼中满是哀求,显然是察觉到了什么。
胡善祥看着姐姐孙若微哀恸的神情,摇了摇头,轻轻扒开她的手,冷声说道:“他出言不逊,屡次咒骂陛下,殿下得天庇佑,无所不知,方才已降下旨意,明日午时,便要将这聂兴推往菜市口斩首示众。
你们之中若是有和聂兴一样想法不愿接受朝廷赦免的,尽可现在说出来,与这聂兴一同上路。
本官丑话说在前头,朝廷虽愿既往不咎,但若有人被赦免后仍要在暗中勾结搞事,到那时,但凡被查出来的话,定会让他体会一下什么叫生不如死,情节严重的话,剥皮楦草,株连九族,也是使得的。”
孙若微看着妹妹表情冷漠语气平静地说出如此恐怖的言语,难掩骇然,脚步有些踉跄地后退两步,虚倚在牢门之上,似乎是想离养父近些,驱散心中的寒意。
得知好友聂兴明日就要被斩首,孙若微摇头哀求道:“善祥,能不能求求殿下,饶聂兴这一次吧,他知道错了!实在不行,我亲自去说!我去求殿下和陛下!我可以帮忙联系那位的!只求能饶聂兴一命。”
方才还不住叫嚣着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的聂兴,这会也是面色煞白,额生冷汗。虽说他自认悍不畏死,但这种知晓自己明确死期只待被推往菜市口斩首的感觉,还是让聂兴心中控制不住地生出恐惧惊慌,再者,大家都被关在牢中,没准哪天就要被放出去了,只有他要被斩首,这公平吗?!
他倒不是怕死,他主要是,主要是还没为家人报仇,他怎么能轻易死呢!想到方才牢中某些人讨论的话题,他,他也愿意假意求和静待时机啊,别说十年,就是二十年,三十年,只要有机会的话,他也愿意等啊,前提是,他别明日就死。
再说,他们聂家就剩他这一个独苗苗了,他是不是应该留个后再下去,否则就像他阿奶以前最常说的话,怎么面见列祖列宗呀!
聂兴艰难地咽咽口水,想出言为自己求情,又不知该如何开口,心中也是平添了几分懊恼,若是知晓今日这些家伙是来真的,他就光在心里骂骂好了,什么殿下无所不知,肯定是有锦衣卫在牢中偷听,他今日可是被若微……的妹妹坑惨了。
没错,不关若微的事,都是这个狗腿子!明明都是靖难遗孤,竟然为朝廷做事,呸!
想是这么想,但聂兴却是不自主地想要将身体重心向下沉去,不想就这么踏上即将前往黄泉的不归路。
奈何此前他就已经因为出言不逊受了不少刑,如今元气大伤,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不然他好歹也是个习武之人,怎么可能乖乖坐以待毙。
聂兴的眼珠子滴溜溜乱转,在被锦衣卫拖向另一个牢房的路上尝试下躺拖延无果后,一直回头,欲言又止,看向胡善祥的目光,也是复杂难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