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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文小说 > 历史军事 > 花屋湘军传奇 > 第79章 箭射日不落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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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臂上传来的剧痛,像烧红的烙铁,一下下烫着马嘉理中尉的神经,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伤口,带来一阵眩晕和恶心。

鲜血浸透了猩红的呢料袖子,黏糊糊、热辣辣地贴在皮肤上,不断滴落在身下的腐叶上,发出轻微的“啪嗒”声。

这声音在他因恐惧而极度敏感的听觉里,被无限放大,如同死亡的倒计时。他背靠着冰冷潮湿的巨大树根,身体因为剧痛和深入骨髓的恐惧而无法控制地颤抖着。

柯尔特左轮掉落在腿边的泥泞里,他连弯腰去捡的勇气都没有了——每一次微小的动作都会牵扯伤口,带来撕心裂肺的痛楚。

他碧蓝的眼睛里,曾经燃烧的征服火焰只剩下灰烬,瞳孔因恐惧而放大,失神地瞪着前方浓雾弥漫、杀机四伏的幽暗,嘴里发出意义不明的、痛苦的呻吟和咒骂。

“废物…该死的野蛮人…只敢偷袭…只敢用毒…”他语无伦次地喃喃着,声音虚弱而颤抖。

柏朗上校脸色铁青,飞快地撕下自己衬衫的内衬,粗暴但迅速地给马嘉理手臂的伤口进行着简单的捆扎止血。

布条很快被鲜血渗透。他看了一眼马嘉理那失魂落魄、因失血而苍白的脸,又扫视了一圈周围仅存的、士气已经彻底崩溃的士兵和仆从军,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决断。

不能再等了,必须立刻突围!

“听着!”柏朗的声音低沉而充满不容置疑的力量,压过伤员的呻吟。

“丢掉所有不必要的负重!只带武器和弹药!伤兵…互相搀扶!能走的跟着,不能走的…”他顿了一下,声音没有丝毫起伏,“留下武器,听天由命!克钦人,你们打头!士兵垫后!目标——河谷!冲出去!为了活命!move!Now!”

求生的本能最后一次压倒了恐惧。克钦仆从兵们咬着牙,端起老旧的褐贝斯,脸上带着一种麻木的决绝,率先从树根的掩护后冲了出来,朝着大致认定的来路方向,跌跌撞撞地跑去。

幸存的英军士兵拖着疲惫的身躯,有的搀扶着同伴,有的则狠心推开了身边重伤者的手,踉跄着跟上。队伍瞬间拉成了一条混乱、脆弱的长蛇。

柏朗最后看了一眼那个被放弃、躺在地上绝望哀嚎的重伤老向导,眼神没有丝毫温度。

他一把将几乎无法站立的马嘉理粗暴地拽了起来,几乎是半拖半架着他,汇入撤退的洪流。“走!中尉!不想死在这里就给我迈开腿!”

队伍在浓雾弥漫、危机四伏的密林中仓皇奔逃。

脚步声凌乱而沉重,踩在湿滑的腐叶和盘根错节的树根上,不断有人摔倒,发出惊恐的叫声。

每一次摔倒,都让队伍更加混乱。死亡的阴影如影随形。

就在队伍刚刚离开那几棵巨树形成的临时庇护所,冲入一片相对稀疏、但布满湿滑苔藓和巨大蕨类植物的下坡地带时——

“呜哇——!呜哇——!”

一阵尖锐、凄厉、如同鬼哭般的猿啼声,猛地从队伍右前方的密林深处炸响!那声音充满了极度的惊恐和痛苦,一声接一声,撕心裂肺,在浓雾中反复回荡,让人头皮发麻!

“什么鬼东西?!”殿后的一个英军士兵惊骇地停下脚步,下意识地举枪指向声音来源。

几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充满不祥意味的猿啼声吸引了过去。

连被柏朗拖拽着的马嘉理,也忍不住扭过头,惊恐地望向那片声音传来的、更加幽暗的密林。

那凄厉的叫声,仿佛预示着某种更可怕的灾祸即将降临。

致命的破绽,再次出现。这一次,是在队伍的正前方!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金属机构猛烈咬合的巨响!伴随着一声凄厉到极点的惨嚎!

冲在最前面探路的一个克钦仆从兵,左脚猛地踩进了一片看似平坦、覆盖着厚厚腐叶的地面!

他的整个脚踝瞬间被一个隐藏在腐叶下的巨大捕兽夹死死咬住!那沉重的铁夹带着可怕的倒钩,瞬间撕裂了他的皮靴和皮肉,深深嵌入了骨头!

“啊——!!!”那克钦兵发出不似人声的惨嚎,身体因为剧痛和巨大的咬合力而猛地向前扑倒!他手中的褐贝斯步枪脱手飞出。

这突如其来的剧变和惨叫声,让本就惊弓之鸟的队伍瞬间大乱!冲在前面的克钦兵惊恐地停下脚步,后面的士兵收势不及,互相猛烈地撞在一起,惊呼声、咒骂声响成一片。队伍彻底堵塞在湿滑的斜坡上。

“陷阱!又是陷阱!”

“别停!冲过去!冲过去!”柏朗上校目眦欲裂,嘶声怒吼,试图稳住崩溃的阵脚。他死死架住因剧痛和惊吓再次瘫软下去的马嘉理。

然而,混乱就是猎手等待的良机!

就在那克钦兵踩中捕兽夹、惨叫着扑倒,吸引了所有人目光的瞬间——

“咻——!”

一道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凌厉、都要迅疾的破空声,如同死神挥出的镰刀,撕裂了混乱的空气!

它并非来自树冠,也非来自两侧的灌木,而是来自队伍正前方、那片看似空无一物、实则暗藏杀机的陡坡上方!

一支尾部粘着鲜艳夺目雉鸡翎毛的毒箭,带着尖锐的死亡哨音,精准无比地射向混乱中心那个最显眼的目标——正被柏朗拖拽着、因剧痛和恐惧而微微仰起头、将脆弱的咽喉完全暴露出来的马嘉理中尉!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马嘉理中尉似乎感觉到了那致命的寒意,他布满血丝的碧蓝眼珠猛地凸出,瞳孔因极度的恐惧而瞬间收缩成针尖大小!他张大了嘴,似乎想发出最后的惊呼或诅咒——

“噗嗤!”

一声沉闷得令人心脏骤停的穿刺声!

那支淬着深紫色诡异幽光的毒箭,如同闪电般,精准无比地贯穿了他毫无防护的咽喉!

箭尖带着一溜血珠,从他颈后透出!他所有的声音都被扼杀在喉管里,只剩下喉咙被洞穿的、漏气般的“嗬嗬”声。

他眼中的狂怒、恐惧、傲慢、不甘…所有的光芒在箭矢入喉的瞬间彻底凝固,然后如同熄灭的烛火般迅速黯淡、涣散。

他年轻的身体猛地一僵,随即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软软地从柏朗上校的臂弯里滑落下去,重重地摔倒在潮湿冰冷的腐叶地上。

那支鲜艳的翎毛箭,笔直地插在他兀自微微抽搐的咽喉上,翎羽在死寂的空气中,轻轻颤动着,如同恶魔无声的嘲弄。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随即,如同滚烫的油锅里泼进了冷水!

“中尉!上帝啊!中尉死了!”

“魔鬼!魔鬼来了!”

“跑啊——!”

彻底的、歇斯底里的崩溃降临了!士兵和仆从兵们发出惊恐到极致的尖叫,再也顾不上任何命令、任何阵型、任何同伴,像一群被彻底吓疯的野兽,丢盔弃甲,只凭着求生的本能,连滚带爬地朝着他们认为的“安全”方向——那片来时经过的河谷——亡命奔逃!

有人被树根绊倒,立刻被后面的人踩踏过去;有人慌不择路,一头撞进缠绕的藤蔓网中,徒劳地挣扎嘶吼。

柏朗上校被彻底遗忘了。他孤零零地站在原地,像一尊被风雨侵蚀的石像,灰蓝色的眼珠死死地盯着脚下马嘉理的尸体。

那张年轻、曾经充满傲慢与野心的脸,此刻凝固着极致的惊骇和痛苦,在昏暗的光线下呈现出一种死气的青灰。那支穿透咽喉的毒箭,翎毛上沾染的鲜血正缓缓滴落,渗入身下的腐叶。

浓重的血腥味混合着毒箭特有的、一丝若有若无的苦涩气息,钻入柏朗的鼻腔。

一股冰冷的、直达灵魂深处的寒意,瞬间攫住了这位身经百战的上校。那不是对死亡的恐惧,而是一种更深刻、更原始的震撼——一种对这片古老丛林所蕴藏的、远超他理解的原始力量的惊悸!他引以为傲的帝国武力,他视作征服象征的先进枪炮,在这片绿色的、无声的猎场里,竟如此苍白无力,如此可笑地被一支原始的竹箭彻底粉碎!

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如同受伤的野兽,疯狂地扫视着前方那片陡坡。浓雾弥漫,藤蔓低垂,巨大的蕨类植物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没有弓弦的余响,没有箭矢的踪影,更看不到任何射手的踪迹。

只有那支插在马嘉理咽喉上的毒箭,翎羽在死寂的空气中微微颤动,像一个无声的、永恒的嘲讽。

那个叫阿古的景颇猎人,如同这片森林本身孕育出的幽灵,射出这致命一箭后,便彻底融入了这无边无际的绿色。无影无踪。

柏朗上校的身体,第一次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他紧紧握着手中冰冷的韦伯利左轮,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

然而,枪口指向何处?敌人又在何方?他面对的,仿佛不是一个人,而是这片拥有无尽生命和死亡意志的莽莽雨林本身。

一种巨大的、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和冰冷的恐惧,如同这林间的浓雾,将他彻底吞噬。

他最后看了一眼马嘉理那死不瞑目的尸体,又扫了一眼周围混乱奔逃、彻底失去控制的残兵。

牙关紧咬,几乎渗出血丝,他猛地转身,不再有丝毫犹豫,用尽全身力气,朝着河谷的方向,跌跌撞撞地狂奔而去,狼狈得如同丧家之犬。

每一步都沉重无比,仿佛踏在同伴冰冷的尸体和帝国破碎的尊严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