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青阳慢条斯理地吃着另一个蛋挞:“入乡随俗,去尝尝鲜也好,港城的打边炉,讲究汤底和食材的鲜甜,和咱们北方火锅是两种风味。”
傍晚时分,两人按照鲁干事的通知,来到了酒店附近一家颇具港式特色的火锅店。
店面不大,但人声鼎沸,烟火气十足。
几张圆桌中间都嵌着煤气炉,上面架着砂锅或金属锅,热气腾腾。
鲁干事和几位团里的同事已经到了,正围着其中一桌谈笑风生。
李团长坐在主位,脸上带着平和的微笑。
看到陆青阳和周放进来,鲁干事招手:“陆同志,周同志,这边!快来!”
“李团长好!鲁干事好!各位好!” 周放赶紧打招呼,陆青阳也微笑着点头致意,在鲁干事安排的位置坐下。
位置正好在李团长斜对面。
锅底已经上了,是奶白色的猪骨浓汤,翻滚着,散发出浓郁的骨香,里面还飘着几颗红枣和几片玉米。
桌上摆满了琳琅满目的食材:切成薄片、纹理漂亮的雪花牛肉,新鲜弹牙的手打牛肉丸、鱼丸。
大虾、鲜鱿,还有脆嫩的西洋菜、生菜、、油条、豆腐泡……
以及一碟碟各色调料:沙嗲酱、蒜蓉辣椒酱、海鲜酱油、葱花、香菜、炸蒜粒。
周放看着这阵仗,有点傻眼:“嚯!这……这跟咱们那火锅真不一样啊!这汤看着清汤寡水的,能好吃吗?这肉咋这么薄?还有这油条……涮火锅?”
旁边一位来过几次的同事笑着解释:“周同志,这叫‘打边炉’,汤底讲究原汁原味,食材要新鲜,这牛肉片薄,一烫就熟,吃的就是嫩滑,油条吸饱汤汁,味道可好了!你先尝尝这汤。”
说着,他给周放盛了一小碗奶白的骨汤。
周放将信将疑地喝了一口,眼睛顿时亮了:“嘿!鲜!真鲜!看着淡,味儿还挺足!”
他瞬间来了兴趣。
鲁干事张罗着:“来来来,都别客气,想吃什么自己下,团长,您尝尝这牛肉,很新鲜。”
李团长笑着点点头,夹起一片薄如蝉翼的牛肉,在翻滚的骨汤里轻轻一涮,几秒钟就变了颜色,然后熟练地在自己调好的沙嗲酱碟里蘸了一下,送入口中,慢慢咀嚼,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嗯,肉质鲜嫩,汤底醇厚,不错。”
大家纷纷动筷。
周放则像个好奇宝宝,每样都想试试。
他学着别人把腐皮卷放进汤里,看着它瞬间吸饱汤汁变得软糯,然后迫不及待地夹起来咬了一口,烫得直哈气,还不忘夸:“这个好!吸味儿!”
他又夹起一个鱼丸,结果用力过猛,鱼丸从筷子间滑脱,“噗通”一声掉进汤里,溅起一小片汤花,刚好有几滴溅到了旁边同事的袖子上。
“哎哟!对不住对不住!” 周放手忙脚乱地道歉,脸都臊红了。
“哈哈哈!” 大家善意的笑起来。
被溅到的同事也毫不在意地摆摆手:“没事没事,周同志,这说明这鱼丸新鲜。”
这小小的插曲反而让气氛更加轻松融洽。
李团长主动用公筷夹起一颗煮好的鱼丸,放到周放碗里,温和地说:“小周同志,别急,慢慢吃,尝尝这个鱼丸,很弹牙的。”
鲁干事适时地举起了倒满本地啤酒的杯子,笑容满面:“来,各位同志!明天咱们就要结束考察回去了,今天借港城这口锅,咱们以汤代酒,感谢团长一路的指导,也预祝大家回去后工作顺利,把这次考察的收获好好消化运用!干杯!”
“干杯!” 众人纷纷举杯,玻璃杯和瓷碗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吃完之后,李团长看人都走的差不多了,特意坐到了陆青阳的身边。
“小陆同志啊,今天这趟港城之行,算是开开眼界了吧?”
陆青阳点点头:“是的,团长,确实看到了很多不一样的东西,感触很深。”
“嗯,回去之后,有啥想法吗?我看你英文这么好,谈吐、胆识都不一般,在那种场合下一点不怯场,这样的人才,窝在原来的地方,有点可惜了。”
他隐约的知道,他是个“关系户”,但没有想到所谓的“关系户”竟然有这么强的能力。
“小陆同志啊,回去之后,你有啥想法吗?”
他顿了顿,抛出了橄榄枝:
“怎么样?要不要考虑跟着我去穗城?统计部那边正缺人手,尤其缺像你这样能担点事儿的年轻同志。这是个锻炼的好机会,平台更大,接触的东西也更多。”
“团长,感谢您的厚爱,但现在我还有其它的任务,如果以后有机会,我肯定会去找您的,希望那个时候您不要嫌弃啊。”
这话委婉的拒绝了,说的又让人很舒服。
李团长越发觉得他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那我就等着你来找我了。”
“一定,一定。”
回去之后,周放倒头就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陆青阳连带着他们买的几大包衣服,已经不见了踪影。
陆青阳正好拎着几个袋子和饮料杯走了进来。
“醒了?正好,刚买的早餐,趁热吃。”
“青阳,衣服,咱们买的那些衣服呢?” 周放顾不上早餐,指着空荡荡的角落急问。
“哦,” 陆青阳一边解开纸袋,一边头也不抬地说:“我找人邮寄回去了,放心好了。”
他随口编了个理由,周放也看不出任何破绽。
“你速度倒是挺快的。”
“别嘀咕了,过来尝尝正宗的港式早餐。” 陆青阳招呼他坐下,把袋子里的东西一一拿出来。
食物的香气立刻驱散了周放心头的疑惑。
肠粉、鱼片粥、菠萝包、港式奶茶还有咖啡。
“嚯!这早餐够丰盛的!” 周放眼睛都亮了,注意力完全被美食吸引过去。
“这薄皮包着肉的是啥?看着像咱们那的粉皮,又不太一样。”
“这叫肠粉。” 陆青阳拿起筷子,夹起一块牛肉肠粉,“尝尝看,口感很特别。”
“唔!好吃!滑溜溜的,味儿真好!这粥也香!”
他立刻又舀了一大勺鱼片粥,烫得直哈气也舍不得吐出来,“鲜!真鲜!”
“其实啊,穗城那边也有,只是咱们一直没有机会去尝尝。”
周放快速的吃掉了肠粉和粥,又拿起了菠萝包,“里面是什么东西啊?好奇怪。”
“里面是黄油,你可能会有点吃不惯。”
菠萝包确实没有其它几样来的吸引人,他勉强吃了下去。
觉得噎得慌,便拿起旁边的杯子喝了一口,结果一口就喷了出来:“这是啥玩意儿啊,怎么这么这么苦?咳咳咳,毒……毒药!绝对是毒药! ”
陆青阳看着他那个样子,笑的前仰后伏。
“又苦又涩又糊!像喝了一口烧糊了的锅底灰兑了刷锅水!呸呸呸!老黄牛都不喝。”
周放说的没错,放在现代,这是牛马的饮料。
“我说放哥啊,这是咖啡,肯定是苦的,不过你喝错了,这才是你的。”
他拿起旁边的鸳鸯奶茶,“你喝这个。”
这一次周放害怕再上当,先是浅浅的尝了一口,味道是甜的,这才放心喝了起来。
“味道还行,不过我喝不惯,还没有豆汁好喝。”
“喝不惯是正常的。”
陆青阳也是很久没有喝咖啡,这才买了一杯,怀念一下,没想到被他给喝了。
“咱们是下午的船,还有点时间可以逛逛,我还有几样东西要去买,你先休息一会儿,我等会儿就回来。”
“成!”
陆青阳又出去了一趟,采购了一些所需的东西,又换了一些港币回来。
他目标明确,除了补充一些必要的、内地不易采购的轻工业小配件和几本最新的时装杂志外,又去了换了一些港币。
办完正事,他看了看时间还充裕,走进一家规模不小的百货公司。
1978年的港城,消费品已相当丰富。
看到化妆品的柜台之后,他又想起了家里的沈茉。
“先生,想看看化妆品吗?给太太还是女朋友?”
柜台小姐穿着整洁的制服,笑容得体地迎上来。
陆青阳定了定神,用夹杂着普通话和简单粤语的词汇回应:“给太太,有什么……颜色自然些,适合平时用的?” 他的目光扫过一排排口红。
“先生好眼光,疼太太哦!” 柜台小姐笑意更深,立刻热情地介绍起来,“这款法国牌子新到的唇膏,颜色好正!这支玫瑰豆沙色,好斯文好衬肤色的,上班或者平时用都好得体!还有这支珊瑚粉,显得人气色好好,又不会太夸张。”
她熟练地拿出试用装,在手背上涂抹展示。
“好,这支玫瑰豆沙色,还有这支珊瑚粉,都要了。”
陆青阳指了两支。
想了想,他又看到旁边小巧的粉盒和眉笔:“那个……擦脸的粉,有自然点的吗?不要太白,还有描眉毛的笔。”
“有的有的!这款香粉质地好轻薄,自然提亮肤色,眉笔是深棕色的,画出来好自然。” 柜台小姐麻利地拿出样品。
陆青阳仔细看了看,又选了一盒粉饼和一支眉笔。
说好了要给他们带纪念品的,不能说谎。
他挑了两块包装漂亮、气味清香的檀香皂,又选了两瓶当时在内地还很稀罕的洗发香波。
最后,他拿了两瓶香水。
路过手表柜台的时候,那里陈列着几款新潮的电子表。
与常见的机械表不同,这些表没有表盘和指针,取而代之的是一块小小的、深色的长方形屏幕,上面用红色的发光数字显示着时间!
这在当时的内地,绝对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高科技玩意儿。
“先生,看看电子表?日本精工最新款,走时精准,不用上发条,还带日历功能!”
售货员热情地介绍,指着其中一款黑色塑胶表带的。
陆青阳拿起一块看了看。
屏幕上的红色数字清晰锐利,按一下旁边的按钮,还能亮起背光,在昏暗处也能看清。
虽然质感是廉价的塑料,但那种未来科技感扑面而来。
他记得这种电子表在80年代初才会在内地风靡一时,成为年轻人梦寐以求的奢侈品。
“这个,拿两块,还有旁边那个银色的,也拿一块。” 陆青阳指着款式说道。他打算给周放一块,自己留一块日常用,另外一块银色表带的,带回去给老爹。
“好的先生!” 售货员麻利地开票包装。
陆青阳付了钱,将装着三块电子表的小盒子收好。
想了想,他又在糖果柜台称了一些包装精美的进口水果糖和巧克力,用一个漂亮的纸袋装好。
到了无人的地方,就把东西全部装进了空间里,只剩下那块手表。
回去之后,他将手表随手递给了周放。
“这个,给你,港城的新鲜玩意儿,戴着玩吧。”
当他看清陆青阳手里那块“表”时,整个人都愣住了!
没有表盘,没有指针,只有一块小小的、黑乎乎的玻璃,上面还有几个……会发光的红字,那红字还在自己变?
“这……这啥玩意儿?”
“这叫电子表。看时间就看这上面的数字。”
陆青阳指着屏幕,“喏,前面两个数字是小时,冒号后面是分钟,最后是秒,一直在跳,按旁边这个小按钮,夜里也能亮灯看清。”
他示范着按了一下,屏幕瞬间亮起红色的背光。
“这……这……这也太神了!” 周放激动得语无伦次。
“这得……这得多少钱啊?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他意识到这绝对不是普通东西,想摘下来还给陆青阳。
“戴着吧。” 陆青阳按住他的手,“说了是给你带的纪念品,这玩意儿在港城不算太贵,但在咱们那儿,确实是新鲜东西,以后看时间方便点。”
周放的手停在半空,看看手腕上那神奇发光的电子表:“你这兄弟真是没白交啊。”
陆青阳还记得,当时周放还想着在婚房里给他留个房间,这朋友的情谊,他又怎么会忘记。
“行了,别傻乐了。” 陆青阳笑着拍了他一下,“赶紧收拾东西,下午的船,别误了点,这表你慢慢研究,路上有的是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