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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文小说 > 都市言情 > 妙厨 > 第二百九十二章 念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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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食肆里,宋妙正同张四娘一道挂菜牌、摆屏风。

近来来店的客人渐多,虽然多数不是冲着吃饭,而是为了肉干、糕点等等来的,可只要到了店,就算是老客。

在宋妙看来,今日能为了订货、拿货上门一回,明日就有可能为了吃饭,上门第二回。尝过宋记手艺的“老客”,比起只是听人介绍的生客,是更有可能来关照生意的。

她提前存够了三个月还债的钱,又留足了备用之后,前日跟程二娘一道去寻了木匠,先请人上门量了尺寸,打算把早有些撑不住的门窗换了,又订了几张方桌、若干配椅,再选了些碗筷盘盏,另还有一应厨炊。

其余东西,工匠还在做,并非一时半会就能完工的,唯有厨炊、餐具已经带回来洗净煮过。

两人这会子先把菜牌挂起来,叫人进得门来,不用问,光看也知道这里已经可以点菜吃饭。

除却程二娘,而今食肆里又多了能帮手的张四娘同大饼,并两个长雇,中午、晚上接席的规模也可以适当增加。

还在腾挪屏风呢,就听得门口来了人。

宋妙上得前去,还没说几句话,已是见后头马车上下来一个老头。

那老头一身道袍,头上戴冠,迈着方步,抬头见得宋记招牌,又看门脸,面上显然有些狐疑。

而伴当候得人来,忙道:“老爷,就是此处。”

宋妙自打来了此处,半年间,先是摆摊,继而外出接宴席,再又办小饭桌,而后去滑州,见过的人、事,甚多,此刻一看道袍老者,就有一种熟悉感。

此人略像陈、曹几位夫子,但与之相比,又多了一种更明显的官气,也有一点像当日在滑州官驿里相识的王恕己王官人。

等仔细再看,竟是相貌上也有些熟悉,显然从前见过,只是眼下又胖了一圈,竟叫人不太敢认。

她试探着叫道:“可是集贤院的柳官人?”

那老头呵呵笑,道:“小娘子还记得老夫啊!前次听你提过家中食肆,正巧路过,顺便过来瞧瞧——你这食肆是做什么买卖的?”

宋妙就把客人往堂中让,又请他坐下。

因见这一位柳官人年纪不小,也有些肚子,下巴都是两层肉厚的,她便忖度着其人牙口同口味,一面叫人上茶,一面应道:“我家是个混店,因还不成模样,故而什么生意都做。”

“而今既接席面,也能点菜,平日里卖些肉干、墨鱼干、甜咸糕点,一日出炉一回新鲜炙肉叉烧——有黑叉、蜜汁几种,咸甜口,肉紧嫩得很,是拿喼汁、鱼露、腐乳、麦芽糖一应腌足时辰,煎煮后烤,内软外酥,但分毫不硬——如若咬不动,小店不收钱……”

“……主做早食,有绿豆蓉糯米饭——这是我家招牌,颇得客人喜欢,又有各色馒头,其中茱萸豆腐馒头、酸腌菜馒头、羊肉馒头都卖得很好,又新上了炙肉叉烧馒头,这一味馒头只要吃过,十位客人里头有半数都会回来再来买——这是我们才统算出来的数,很准,不是瞎吹……”

柳老头进得门来,本意是要打量屋内情况、布局,但因宋妙在此处介绍,说得仔细,不但报名字,连口味、做法都略带着一提,虽有自夸,那自夸又很讨巧,叫人并不反感,很容易就听进去了。

他先是礼貌留一只耳朵,而后竖起一只耳朵,继而两只耳朵都竖了起来,到得最后,索性转头专心听她介绍。

而宋妙算着时间一应说完,正好张四娘捧着茶水上来,送到了那老头面前。

“我家早食、叉烧、糕点都可以外送,等过了立秋,肉干、墨鱼干也可以外送——只看客官有没有喜欢的。”

柳老头笑道:“你这店家,实在会做生意,尽挑叫人嘴馋的说个不停,叫我听了,样样都想买!”

他价也不问,已是转头同那伴当道:“你且算一算人头,各订些馒头、糯米饭,明早送到院里,待会也使人去传个话,叫他们明早留着肚子,吃这早饭。”

张四娘闻言,立时上得前去,跟那伴当接上了头,为其详细介绍起宋记早食的各色品类来。

柳老头则是端起了面前杯盏,喝了口茶,品咂着道:“这是什么茶?虽不怎的轻,喝着倒是别有野趣。”

宋妙就笑道:“是山楂叶茶。”

又把做法、来历简单介绍了一回。

柳老头明显对这山楂叶茶的味道挺感兴趣,复又问了几句,宋妙逐一答了。

正说着,后院里一个长雇娘子出得前堂,探头探脑看了看,得了宋妙抬头问话,方才小声道:“娘子,后头肉干同墨鱼干都收下来了,我们同大饼都看过了,好似有几簸箕没怎么晒好,好像够干了,又好像不如旁的硬——娘子若得空……”

宋妙晓得这一批肉干客人是急要,便对那柳老头道:“客官稍坐,实在抱歉,我这一头少礼失陪,去去就回。”

后者很好说话,摆了摆手,道:“小娘子去忙吧,不打紧,我自己坐下歇歇。”

宋妙一走,柳老头就放下了手中杯盏,站起身来,先走到了墙边,去看新挂上去的菜牌。

他盯着上头的字看了好一会,复又转过头,看了看不远处的几扇屏风,研究了一会上头字、画。

张四娘见他来来去去的,忙跟着上前,道:“客官可有什么要帮忙的?”

柳老头指着菜牌、屏风,道:“我看着些个字、画,都很不错,是你们食肆自家做的吗?”

听得客人夸,张四娘没有多想,立时笑着答道:“是咱们食肆客人帮忙做的——都是太学里头老先生,可有学问!”

柳老头就又问道:“你们食肆里头除却这山楂茶,还有没有旁的饮子?大夏天的,若有酸梅汤、青梅饮子这等生津消暑之物……”

客人如此问话,张四娘自然不能置之不理,忙道:“有的,娘子先前腌了许多青梅饮子,酸酸甜甜,好喝得很——我给客官换一盏去!”

她说着,捧了茶盏去得后院。

等到宋妙忙完后头事情,重新回到前堂,刚才落座,就见那柳老头笑呵呵冲着自己问道:“宋小娘子,你家这青梅饮子卖不卖的?”

如果说宋妙先前只是心中稍有猜测,此时听得这一句,已经完全反应过来,回道:“好叫客官知晓,酸梅饮子是我家用来待客的,轻易不做售卖。”

“那怎样才算不轻易?”

宋妙笑笑,正要说话,就听得门外一道声音抢道:“都说了‘不做售卖’,老柳,平日里不晓得你耳朵聋到这个地步啊!”

“老柳”倏地一下站起身来。

——彼处,陈夫子吹着胡子站在门口。

两人还没靠近,已是隔门吵了起来。

“老匹夫啊!老柳!你暗地里偷偷找小孙他们几个打听,跑来宋记,是个什么意思??”

“我还要打听??当日我就见过正主,只是被你瞒着,不晓得那青梅饮子也是这小娘子做的而已,我什么意思,你难道不懂??一瓶子青梅露,你都卖成什么价了!我前次拿寻况抄本的《松风纪闻》跟你换,你还说不够,要我添幅董汨的画——难道这青梅露金子做的??我不上门来找,就干等着给你搓圆搓扁吗??”

“明码标价,童叟无欺!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拿着青梅露在集贤院里头怎么跟他们开价——天禧二年何氏本的《春渚录》才能换半瓶,你这无本买卖还嫌不够吗??找什么借口!”

“我!我不跟你说,这青梅露又不是你做的!你一个买低卖高的奸商!”柳翰林语塞之余,却是转过头,对着宋妙,“这小娘子,你当日卖他卖多少钱一瓶,我十倍价钱开给你!”

陈夫子气得哇哇叫:“厚颜无耻!!世风日下!!以至于斯,以至于斯!!当日我给你正言那《辛奉传》,你赚了多少书画文字,莫非以为我不知道??”

又冲宋妙叫道:“小宋,你别理他!”

两人先是隔门吵,继而靠近了吵,吵着吵着,叉腰指着对方鼻子对骂,先还是说青梅露,慢慢就变成了从前发生的各色事情,譬如柳老头质问陈夫子为何某某年间在外地写信回来,只给了谭某某,不给自己,陈夫子就还击对方回京时候带的飵雀儿只给自己一缸,却给冯某某两缸。

“那不是你平日里不开伙,况且老冯家里人多——你不也跟老曹在这里食肆开小灶开了许久,菜牌、屏风都写了这许多,日日吃好吃的,也没想到我一点!”

眼见这里两个老头子为了点鸡毛蒜皮的事情,争得面红耳赤的,没个穷尽,时不时还要“小宋,你给我评评理”、“那小娘子,你看,姓陈的是不是找事!”

宋妙无端端头上多了顶无形獬豸冠,在食肆里升堂审判似的,只好备了茶跟小点,坐在一旁,听得二人说个不停。

这天中午,柳老头留在了食肆蹭小饭桌。

前次在集贤院只草草见了一面,今日得了陈夫子认真介绍,宋妙才晓得这个双层厚厚下巴肉、又养了足肚子老头,原是一位翰林学士。

柳翰林旁的不行,吃叉烧、啃烤乳鸽、就菜、下馒头,样样擅长。

一时饭毕,临走前,他问宋妙道:“小娘子能不能上门做菜的?”

自然是能。

柳翰林便道:“过两日,我想跟六七个老友小聚一回——老陈也在,你要是方便,就来帮着做一顿午饭吧。”

他报了个非常大方的价。

宋妙算了算时间,正好那日遇得太学放假,中午不必准备小饭桌,转头一看陈夫子,见对方朝自己眨着眼睛点头,便一口答应下来,先问了众人口味,吃饭场地,当场拟个菜单给柳翰林选。

后者翻看一回,忽的问道:“其余都好,就有一样——今天吃的烤乳鸽、叉烧,那天不能再吃一回吗?”

宋妙想了想,道:“因是外头园子,多半没有炉子,便是有,仓促之间,实在来不及去试它脾性,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把住火候——如若想吃,我给官人换种做法,不知行不行?”

柳翰林一心要吃,只管点头。

等他出了门,陈夫子却是留在最后,先欣赏了一回已经挂上墙的菜牌,确定人走远,才悄声把宋妙叫了过来,问道:“前次我听你说找了木匠上门,想要重做门窗,又要做许多桌椅——一共得花多少钱?”

对着陈夫子,自然没什么好瞒着的,宋妙坦白说了。

陈夫子就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团东西来,看着皱巴巴的,偷偷塞进宋妙手里,笑眯眯道:“给你分的——拿去付账吧!”

因见宋妙将要推拒,他脸上笑都变得贼兮兮起来,道:“收着就好,别啰嗦——是我拿你那青梅露从老柳那里狠敲出来的,他靠正言文章同青梅露,没少从其余人手里要好处,我们眼下不过分点润罢了!”

又叹道:“可惜这只能做一回买卖,给他晓得了你这地方,明年再找不到理由,只好正经卖了。”

宋妙拆开那一团皱布巾。

里头黄澄澄一片,十分照眼——原是比成人拳头还略长、略大的金锭两只,沉得坠手。

好类似的对话,好熟悉的场景——这并不是陈夫子第一回给钱给银。

如果说先前几回宋妙还能说服自己收下的话,眼下这金锭价值实在太大,着实叫她心中不安。

但一抬头,见得陈夫子那洋洋得意,胡子翘翘模样,她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来,只好道了谢。

把人送出了门,宋妙回了房,用原本皱布将那金子重新包起来,在外头标了序,磨墨提笔,将这金锭所得来龙去脉写清楚了,又把字序登好,方才收了起来。

此时此刻,她实在很有些期盼远在滑州的那一位故人赶紧回来,如此才好帮忙接手处置这一笔烫手的钱财。

同样在念叨滑州故人的,还有浚仪桥街的辛奉。

没有人会懂他受到的冲击。

自诩眼光锐利,审案时候,犯人一应隐瞒都躲不过自己眼睛,可是现在,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生了异心,表现得那样明显,此时回忆,简直嚣张得很——他当时居然毫无觉察,甚至到了最后,还是靠的好娘提醒!

他绕着桌子走了一圈又一圈,走一圈时候,嘴里嘟哝“怎会如此”,再走一圈,又一句“怎的瞒我!”

走来走去,走得杜好娘头都晕了。

她没好气地道:“韩公子起不起心思,同你有什么关系?你姓宋吗??”

“怎么就同我没关系了!!”辛奉急了,“我难道不能帮忙吗?如若成了,你我也是主桌的啊!如若不成……”

他说着说着,声音一下子低了下去,皱着两条粗厚黑眉,很有些纠结模样。

杜好娘手里调着药膏,头也不抬,道:“我们帮谁的忙?坐谁的主桌?”

“自然是帮小宋啊!她那里人口少,又没娘家人,难道不得要帮着撑腰?便叫正言来说,他也会让我坐娘家……”辛奉一下子卡住。

是啊,要是帮宋小娘子,当要为难男方,自然要挑毛病——无父无母,无兄无弟,门衰祚薄……呸呸!不小心就要一骂骂两边!

“把你自己事情搞清楚了再说吧!还帮忙!人韩公子叫你帮忙了吗?宋小娘子愿不愿意你都不知道,倒是在这里急起来了!”

“我看你就是闲的!八字没一撇的事情!”杜好娘把人薅过来,一边上药,一边交代,“听我的,我是女的,比你这老粗懂——这事不许多嘴,只当不知道,仍旧从前一样对待,成与不成,都看他们自己处,外人别插手!”

等上了药,把女儿交给丈夫看管,她才去得屋子里,将足金缠在腰后,换了身宽松衣裳,背个篓子做遮挡,自己出了门,叫一辆马车,往酸枣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