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房内暖意融融,安神香的气息萦绕鼻尖。
郭嘉半跪在榻边,一手扶着王镜的后背,一手端着醒酒汤,小心翼翼地喂她喝下。王镜眉头微蹙,似是不喜那苦涩滋味,但还是顺从地咽了下去。
“慢些。”郭嘉轻声哄着,指尖拭去她唇边水渍,“待会沐浴后便舒服了。”
王镜半阖着眼,任由他伺候。热水早已备好,郭嘉怕她酒醉无力,亲自扶她入浴,又怕她着凉,用软巾细细擦干她的长发。
待换上雪白寝衣,王镜已清醒了几分,只是脸颊仍泛着薄红,眸中水光潋滟。
她却忽然往郭嘉怀里一靠,脸颊贴着他的衣襟。“头疼。”
郭嘉立刻伸手替她按揉太阳穴与风池穴,指腹带着常年握笔的薄茧,力道轻重得宜,让她舒服得轻叹一声。
“还难受么?”郭嘉低声问。
王镜摇摇头,忽然伸手拽住他的衣带,有一下没一下地绕着指尖把玩。
郭嘉呼吸微滞,却听她含糊道:“我要……”
“要什么?”他俯身凑近。
王镜却忽然偏头,在他耳垂上轻轻咬了一口。不算重,却带着点技巧,耳垂上立刻留下一个浅浅的牙印。
“哎呦——”郭嘉吃痛,耳尖瞬间红透,“主公这是要嘉的命?”
他佯装委屈,凑上去想吻她的唇讨个安慰,却被王镜反手捂住。
“琵琶。”
她眸光清亮了几分,清晰地重复道:“给我拿一把琵琶来。”
郭嘉一怔,哭笑不得:“这时候要琵琶?”
王镜指尖在他掌心挠了挠,带着几分罕见的任性:“现在就要。”
“真是……”郭嘉失笑,却不愿违逆。主公这般模样平日里可难得一见,让人心尖都跟着发颤。莫说一把琵琶,便是此刻她要天上的星星月亮,他大约也会笑着应下来想办法。
郭嘉忍不住在她捂着自己嘴唇的手心上轻轻亲了一下,湿热的触感让王镜缩了缩手指。
“遵命。”
他唤来侍从,特意嘱咐取一把上好的琵琶来。
不过片刻,侍从便捧着一把琵琶进来,竟是张邈府中珍藏的一把紫檀琵琶——琴身是温润的紫檀木,弦轴嵌着莹润的珍珠,通体流光,弦如冰丝,一看便知是难得的名品。
“回禀先生,府中最好的便是这把,原是张大人珍藏的‘碎玉’。”
郭嘉挑眉,倒也没在意是谁的,接过琵琶递给王镜。
王镜立刻来了精神,坐直身子,指尖轻抚琴弦试音。
她戴上玳瑁指甲,斜抱琵琶坐在榻边,雪白寝衣垂落,墨发披散,在烛光下宛如画中仙人。
弦动,音起。
舒缓的曲调如珠落玉盘,清泠婉转。郭嘉倚在案边,眸中映着烛火与她交相辉映的侧颜,一时痴了。
“这曲子叫什么?”曲终时,他轻声问。
“卷珠帘。”
王镜指尖仍流连弦上,轻声念:“……美人卷珠帘,深坐颦蛾眉。但见泪痕湿,不知心恨谁。”
郭嘉沉吟片刻,忽而一笑,即兴续道:“珠帘卷却春光老,琵琶声断燕双飞。莫恨东风无情思,犹抱琵琶送春归。”
王镜抬眸看他,唇角微扬:“奉孝倒是才思敏捷。”
“不及主公琵琶动人。”
“只是春宵苦短,主公可否分嘉片刻?”郭嘉凑近,呼吸轻拂过她耳垂。
王镜指尖在琵琶弦上轻轻一拨,发出一声清响。“准了。”
琵琶的余音在暖阁中缠绵不绝,宽大的袖口从她滑落至肘间,露出一截白玉似的小臂。她微微侧首,看向倚靠在自己膝旁的郭嘉,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她脚尖轻轻一抬,便抵上了郭嘉的下巴,迫使他仰头。
郭嘉抬眼,视线顺着那赤裸的足尖,一路上移。
宽袍大袖被膝头支起,抬脚时衣摆滑落,似玉非玉,丰润如玉。
王镜轻笑,足尖缓缓下移,掠过他的喉结,踩上他胸前衣襟。她能感觉到掌下那具身体瞬间绷紧,却故作不知,脚尖继续向下游走。
“心跳这么快?”王镜足尖抵在他心口,感受着掌下急促的震动,眼尾染上几分促狭。
“主公……”郭嘉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求饶的意味。
他仰头看着上方那张近在咫尺的艳丽面容,过了许久,理智的弦终于崩断。
郭嘉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色深了几分。他忽然握住那只作乱的纤足,掌心贴着微凉的足弓,低头时一缕散发垂落。
郭嘉眼中闪过一丝歉色,低声道:“对不起,主公……”
“罚你……”王镜指尖攥紧他的衣襟,话音未落,唇瓣已被温热覆盖,未尽的话语消失在两人相贴的唇间。
郭嘉掌心托住她后颈,将这个吻加深几分。王镜身形后仰,青丝逶迤在锦毯之上,琵琶从她膝头滑落,弦柱撞在鎏金香炉上,发出清越的颤音。
衣带渐宽,罗帷半垂。
“奉孝方才不是已经……”
她话音未落,忽觉襟口微凉,他的手指不知何时已潜入层层绫罗,触及胸前一片护心镜。
“主公方才那般逗弄嘉,此刻该换我讨回些才是。”
烛火将他带笑的眉眼映得格外深邃。
王镜眯起眼,微微倾身,轻轻抬膝。
“逞口舌之快。”
“莫非是方才已泄了力气,此刻……”
郭嘉低笑出声,气息拂过她的颈侧,“为主公效力,向来不知疲倦。”
他垂眸看向怀中人泛红的耳垂,眼底翻涌着浓得化不开的情愫——有方才被她逗弄时的几分促狭,有此刻肌肤相贴的滚烫渴望,更有深藏心底的珍视与贪恋。
这世间大抵再无人知晓,这位杀伐决断的主公,会在醉后露出这般模样;也再无人能让他这般沉溺,明知君臣有别,却偏要贪恋这片刻的肌肤相亲。
两人相贴的肌肤传来清晰的温度,像两团燃得正旺的火焰,灼得彼此呼吸渐渐急促。
郭嘉望着她被散落在颊边的发丝,视线从她微颤的睫毛滑到轻抿的唇瓣,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他忽然觉得,所谓的礼法规矩、身份之别,在这一刻都成了无关紧要的东西,唯有怀中真实的温度,耳边温热的呼吸,才是这世间最真切的存在。
他们像风中交缠的藤蔓,枝节勾连,难分彼此,连空气中浮动的尘埃,都仿佛染上了缱绻的意味。
窗边银釭爆出个灯花,映得芙蓉帐内光影缭乱。
青丝与墨袍纠缠难分。窗外的夜雨不知何时落了下来。初时犹似沾衣雨,细雨润花,后来便作急雨打芭蕉,失了章法。
忽而天旋地转,王镜只觉后背贴上温热胸膛。郭嘉一手环过她纤腰,一手扳转她下颌索吻。月光透过纱帷,为那张平日威仪万千的侧颜镀上柔辉。郭嘉呼吸一滞,唇齿间的征伐忽化作春风化雨般的缠绵。
窗外,夜雨淅沥。檐角铁马在风中轻颤,铜铃摇曳的声响被雨声揉碎,零落在青石阶上。雨丝在烛光映照下如银线斜织,将整座府邸笼入朦胧。
远处的院墙隐没在雨雾里,只余几盏昏黄的灯笼漂浮在夜色中,宛如迷途的萤火。
雨水顺着黛瓦沟壑汇聚成流,从翘起的飞檐倾泻而下,在廊前石板上溅起无数细碎的水花。一株老梅探出院墙,湿透的花瓣不时被风雨打落,黏在窗纱上,洇开淡淡的暗影。
雨势渐急时,水帘垂挂在亭台楼阁之间,将天地连成混沌的一片。
偶有闪电掠过,刹那间照亮被雨水洗得发亮的青砖路,又迅速归于黑暗。雷声从很远的地方滚来,闷闷的,像是被厚重的云层阻隔了锋芒。
后园的池塘想必已涨了水,隐约能听见锦鲤搅动水花的声响。
假山石隙间蓄积的雨水滴落在枯荷上,一声声,清冷又寂寞。湿润的泥土气息混着残存的梅香,从窗缝悄悄渗入,与室内暖融融的甜腻熏香交织在一起。
雨幕中,守夜人提着灯笼穿过回廊,昏黄的光晕在积水上映出摇晃的倒影。他的木屐踏过水洼的声响渐渐远去,最终消逝在雨声深处。唯有更漏滴水的声音还在坚持,与雨打芭蕉的节奏一应一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