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在江遇面前来来往往,穿流不息。
江遇掌心里的血渍,依旧汩汩地往下淌落着。
可是他仍然望着周自衡和林听离开的方向,丝毫察觉到不痛。
酒红色的红旗国耀,越开越远。
坐在副驾驶室的林听,只淡淡地扫了一眼后视镜。
镜中的江遇被车子撞了一下。
爬起来后,江遇又追向他们。
如果换作以前,林听早就下车,早就快速奔到江遇面前,心疼哭了。
可是现在,她只淡淡地扫了一眼。
很快抽开目光。
那个男人是她入狱之前,一直想要嫁的男人。
他占据了她的整个前半生,从她牙牙学语到亭亭玉立。
她生下了他的女儿。
她承认,看到他被撞的那一下,她的心还是条件反射地紧了一下。
可是她告诫自己,以后这个男人的所有事情,都跟她没有任何关系了。
他是死是活,她都不会再有半丝情绪。
周自衡好像看穿了她的心思。
他握着方向盘,看了她一眼,“放心,刚刚那一撞不会出人命,顶多皮外伤。”
林听看着车窗外的风景,坚定道,“我没有担心他。”
周自衡没有再说话。
他握着方向盘认真地开着车子。
他不确定,林听是不是真的不再关心江遇了。
如果她还会在意这个男人,他会把她骂醒。
但是,此刻,周自衡的胸口酸酸的,堵堵的。
连空气也变得又酸又涩。
江遇早已被甩在车后了,可是他是横在周自衡心中的一根刺。
经年累月,越扎越深。
车子在一处红绿灯路口,停下来。
周自衡见林听依旧盯着车窗外的风景。
他伸手,扣住了林听搭在腿上的左手。
林听这才反应过来。
看向他时,他掏出手机,拍了一张他们十指紧扣的照片。
随即,松开她的手。
林听不明白,这是……
然后,见周自衡把刚刚拍的照片,换到了他的微信头像上。
林听这才明白,她跟着下载了周自衡的头像,也传到了自己的微信头像去。
这样一来,所有人都会相信,他们在谈恋爱了。
希望江遇看到后,能够死了与她破镜重圆的心。
……
幼儿园门口。
江遇一直没有察觉到疼痛。
直到目睹这一切的幼儿园园长,走过来,喊了他几声。
又轻轻拍了拍他的肩。
他才抽回神思。
“园长!”
“江总,你没事吧,你流血了。”
江遇这才发现,自己的掌心擦掉了好大一块皮。
鲜血浸出来,止也止不住。
此刻,他才意识到掌心里那股钻心的疼痛,正密密麻麻地蔓延向四肢百骸。
也是这阵钻心疼痛感,提醒着他:
他的听听,真的不要他了。
真不要他了!
浸出来的鲜血,弄脏了衣袖,弄脏了裤脚。
这套上橙下黑的运动套装,是林听送给他的。
他不能让它染上鲜血。
他和园长告了别,然后回了珠江南岸。
珠江南岸这套房子,是早年他为林听准备的婚房。
那时,林听还没有入狱。
林听喜欢的装修风格,是法式奶油风。
当时,他完全按照林听的喜好,满心欢喜地装修了他们的婚房。
这套房子,多年来一直打扫得干干净净。
院子里,也种满了林听最喜欢的洋桔梗。
他忍着掌心里的疼痛,带着阴雨满布的心情,走进了客厅。
客厅里,陈叔踩在梯子上。
旁边的吴婶扶着梯子。
见到他回来,梯子上的陈叔一脸为难道:
“江先生,这些贴在墙上的喜字,都贴了快六年了。”
“下面这个口字,刚刚掉下来了,一碰就断成了两截,粘也粘不住。”
“要不,干脆都撕了吧。”
这六年来,陈叔和吴婶亲自来这边打扫。
因为江遇不让别人进来。
而且还要保持原样。
连墙上贴着的喜字,也不让摘。
就连他和林薇薇要举行婚礼之前,这里为林听准备的喜字,也是不让撕下来。
所以陈叔和吴婶一直知道,就算江先生要娶林薇薇,江先生也是不爱林薇薇的。
江遇看着那半截掉下来的,不完整的喜字。
那残缺的部分,就像他此刻的心一样。
说不上是什么感觉。
心里突然缺了一角,空落落的,还很疼,很疼。
他阴沉着脸,紧蹙着眉心,低落道:
“麻烦陈叔吴婶,一定要恢复不样,不能撕下来。”
珠江东岸是他为林听准备的婚房。
他从来没有忘记过,他当初对林听许下的誓言。
他只是太蠢了,蠢到误以为是林听先背叛了他,才那么恨她。
可是从头到尾,他爱的人都只有林听,永远都是林听。
他要保留着珠江南岸最初的样子。
他要让林听知道,他一直都是想娶她的。
这个时候,梯子旁的吴婶才看到,江遇掌心里的大片血迹,以及被血迹弄脏的裤子和衣袖。
吴婶关心道,“江先生,您受伤了。”
江遇丝毫不理会自己的伤,“没事,我上楼换衣服。”
吴婶望着他的背影。
明明挺拔伟岸,可是她感觉他宽阔的肩似乎随时都会塌似的。
“江先生,您脱下来的衣服,一会儿我替您手洗。”
江遇上了楼,“不用。”
这套衣服是林听送给他的,他会亲手洗干净。
大约过了十几分钟。
江书臣走进了客厅。
看见陈叔和吴婶还在修复着墙上的喜字,他不由叹了一口气。
江书臣知道,珠江周岸是当初江遇为林听准备的婚房。
这些喜字,也是当初贴上去的。
唉!这个男人,现在深情有什么用?
他问,“陈叔,吴婶,江遇在家吗?”
陈叔从梯子上缓缓爬下来,“刚刚上楼。”
噫!
地上新鲜的血迹是怎么回事?
江书臣看了看地毯,又看向梯子上的人,关切道:
“陈叔,吴婶,地毯上怎么会有血迹,你们没受伤吧?平时干活的时候,你们要当心一些。”
吴婶紧拧着眉心说,“是江先生,他好像受伤了,不过应该不严重。”
江书臣:“我上去看看。”
楼上。
手上包着纱布的江遇,正在搓洗着一套衣服。
那套衣服,江书臣一眼认出来,是林听曾经送给江遇的。
没想到这个男人一直留着。
江书臣看着他,明明受伤了,还要亲手搓洗这套衣服。
衣服上有血迹,应该是刚刚染上的。
“江遇,网络上流行一句话,迟来的深情比草贱!”
江遇不顾江书臣的突然来到,依旧搓洗着。
白色的裤子染了血迹,怎么搓也搓不掉。
难道,真的回不到从前的样子吗?
他抬头,看向江书臣,问,“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去除掉这些血迹?”
江书臣拧着眉心回答,“去掉了又怎么样,你和林听能回到过去吗?江遇,放手吧。我看到阿衡换头像了。”
周自衡的微信头像图片,原本是一叶风雨飘摇的破烂小舟,沉浮于暴雨狂风的大浪之中。
现在彻底改成,他和林听手牵着手,十指紧扣的自拍图。
江遇擦了擦手,拿起江书臣的手机,点开看了一眼。
男人的大掌,紧扣着女人纤细白皙的五指。
两枚璀璨生辉的情侣戒指,那样眼熟,那样刺眼。
江遇胸口发紧,黑着脸色把手机用力甩给江书臣,“你是来捅我心窝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