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破晓惊变:十四头猪仔的消失
2016年5月18日,寅时三刻。吉林公主岭朝阳坡镇的天空还浸在墨色里,只有东边山坳透出一丝靛青。小霞家土坯房的灯早在四点钟就亮了,灯泡在房梁上晃出昏黄的光晕,映着墙上“五谷丰登”的年画,边角已被灶间的油烟熏得发卷。
“他爹,该起了。”小霞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裹着棉袄往灶膛里塞玉米秸秆。长海在里屋应了一声,炕席发出吱呀的响动,他套上沾着草屑的裤子,脚刚踩进棉鞋就打了个激灵——鞋底冰凉,像是被露水浸透过。
两口子没说话,这是养了猪仔后形成的默契。每天天不亮就得去猪圈添食,十四头刚断奶的小猪仔金贵着呢,像揣在怀里的十四颗金豆子。小霞揣上半袋麸皮,长海扛起木锨,前院的大黄狗听见动静,甩着尾巴凑过来,喉咙里发出呜呜的低鸣。
“大黄,看好门。”长海揉了揉狗脖子,那毛茬子湿乎乎的,“昨儿个下了一宿雨,道滑。”
雾气像棉絮似的裹着人,五步外就看不清人影。通往猪圈的小路被雨水泡得软烂,胶鞋踩上去噗嗤作响,溅起的泥点甩在裤腿上。猪圈是用黏土掺着碎砖垒的,墙头上还压着一层塑料布,怕雨水渗进去。小霞远远就觉得不对劲——那塑料布歪在一边,墙根处似乎多了个黑黢黢的窟窿。
“他爹……你看那是啥?”她的声音突然发颤,麸皮袋子从手里滑落,洒在泥地上。
长海心猛地一沉,紧走几步凑近,借着重雾里微弱的天光,只见猪圈西侧的砖墙被掏出个豁口,砖块散落在湿泥里,断口处的黏土还泛着潮气。他弯腰扒开碎砖,豁口足有半人高,里面黑咕隆咚的,本该有的猪仔哼唧声消失得无影无踪。
“猪……猪呢?”小霞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哭腔扑到豁口边,手在黑暗中乱摸,只摸到冰冷的栅栏。十四头猪仔,巴掌大的时候抱回来,喂了一个多月,眼看着从粉嘟嘟的肉球长成会撒欢的小畜生,现在只剩空空荡荡的猪圈,连猪粪的气味都淡了。
长海僵在原地,木锨“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他蹲下身,指尖触到豁口边缘的砖块,棱角处没有风化的痕迹,断面新鲜得能看见潮湿的土屑。“是新砸的,”他喉咙发紧,“就昨儿晚上。”
小霞突然想起什么,转身就往玉米地跑。猪圈后面紧挨着自家的玉米地,此时玉米苗才刚没过脚踝,昨晚的雨水让叶子上挂满水珠。她深一脚浅一脚地冲进地里,没走几步就看见倒伏的青苗,一条清晰的踩踏痕迹从猪圈豁口延伸出来,穿过三十多米宽的玉米地,消失在远处的田埂边。
“他们是从玉米地进来的……”小霞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大黄咋没叫呢?”
两人跌跌撞撞跑回前院,大黄还在狗窝里趴着,见主人回来,只是摇了摇尾巴,眼神有些呆滞。长海掰开狗嘴,闻到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腻味,像是乙醚的气息。“遭了,被下药了。”他心里一凉,这帮贼心思太缜密了。
太阳终于从山后爬出来,金色的光洒在湿漉漉的村路上,却照不进小霞家的院子。小霞坐在门槛上,手里攥着半根猪仔啃过的玉米棒,眼泪啪嗒掉在衣襟上。长海蹲在猪圈前,一根接一根地抽烟,烟灰落在泥地上,被雨水泡成黑色的痂。
“一万五……”小霞喃喃自语,“十四头,一头一千一,全是借的钱买的猪仔……”
这不是小数目。对于靠几亩薄田过活的庄稼人来说,一万五是全家大半年的嚼用,是孩子下学期的学费,是长海打算攒钱换拖拉机的首付。昨儿个还看着猪仔在圈里拱食,今早就只剩一个破洞和满地狼藉。长海猛地捶了下大腿,烟锅砸在地上,火星溅在湿泥里,“滋”地一声灭了。
“报案吧。”他站起身,裤腿上沾满泥渍,“找派出所的人来看看。”
朝阳坡镇派出所的民警李建国接到报案时,正在啃玉米面窝头。他四十多岁,脸上刻着风霜,警服袖口磨得发亮。听说丢了十四头猪仔,他眉头就皱了起来,揣上勘查箱就往外走。同行的还有年轻警员小王,刚从警校毕业不久,脸上还带着青涩。
警车碾过泥泞的村路,停在小霞家院外。李建国刚下车,就闻到一股混杂着猪粪和雨水的腥气。他没急着进院,先绕着猪圈外围走了一圈,目光落在那道玉米地里的踩踏痕迹上。
“昨儿晚上下大雨,痕迹不好保存。”小王跟在后面,撑开物证袋。
李建国没说话,蹲在豁口前,戴着手套的手指蹭过砖块断口。“看这茬口,是用撬棍之类的工具砸的,下手挺狠。”他又探身往猪圈里看,栅栏上的铁丝有被剪断的痕迹,断口闪着金属光泽。“不是临时起意,工具带得挺全。”
小霞在一旁哭着复述经过,长海在旁边补充:“狗被下药了,肯定是熟人干的,不然咋知道后院有猪圈,咋知道穿过玉米地?”
李建国站起身,拍了拍裤腿上的泥。“是不是熟人不好说,但作案的不止一个人。”他指了指玉米地里的脚印,虽然被雨水冲刷得模糊,但能看出深浅不一,“十四头猪仔,一个人弄不走,得有车。”
小王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远处的乡道:“李队,那边会不会有车辙?”
“去看看。”李建国拿起勘查箱,“小霞同志,你家猪仔有没有啥特别记号?比如耳朵缺个口,或者毛色不一样?”
“有一头花背的,尾巴尖是白的……”小霞哽咽着说,“还有一头左前蹄有块黑斑……”
李建国仔细记下,跟着小王往乡道走。离猪圈最近的土路上,果然有一道清晰的轮胎印,深陷在泥地里,花纹呈人字形,像是轻型卡车留下的。“这胎印很新,”小王蹲下身测量,“和前几天邻村丢羊案现场的胎印有点像,但不敢确定。”
李建国盯着胎印延伸的方向,眉头锁得更紧。乡道通向村外的岔路,四通八达,加上昨夜暴雨,监控也拍不清。他转身看向小霞家的猪圈,红砖墙上的豁口像一道狰狞的伤口,在晨光里显得格外刺眼。
“这不是简单的偷鸡摸狗。”李建国低声对小王说,“你看这作案手法,踩点、下药、凿墙、运货,一气呵成,反侦查意识很强。”他顿了顿,看着远处雾气未散的田野,“怕是个惯犯团伙,而且盯上咱们这一片了。”
小霞站在门口,看着民警在现场忙碌,手里还攥着那半根玉米棒。长海蹲在墙角,吧嗒吧嗒抽着旱烟,烟雾缭绕中,他的眼神从最初的绝望慢慢变成了一种混杂着愤怒和不甘的执拗。
院子里的大黄狗渐渐缓过神来,摇摇晃晃地走到猪圈前,对着那个破洞发出低沉的呜咽。阳光越来越强,驱散了晨雾,却照不散笼罩在这个东北乡村小院里的阴霾。李建国收起勘查记录,对小霞说:“我们会尽力追查,你先别着急,有情况随时联系我们。”
小霞点点头,眼泪又涌了上来。她知道,民警的话是安慰,可那十四头猪仔,是她家下半年的指望,是悬在头顶的天。长海掐灭烟锅,站起身,看着李建国的警车消失在村路口,突然对着空荡荡的猪圈吼了一嗓子:“狗日的偷猪贼!”
声音在清晨的村庄里回荡,带着庄稼人最朴素的愤怒和无奈。此时的他们还不知道,这起猪仔失窃案,只是一系列连环盗窃案的开端。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更多的农户将遭遇同样的噩运,而那个隐藏在雨夜中的盗窃团伙,正将贪婪的目光投向这片宁静的黑土地。李建国坐在警车里,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农田,心里清楚,这案子,怕是没那么简单。他掏出手机,给局里打了个电话:“喂,张局,朝阳坡镇这边出了个案子,十四头猪仔被盗,现场勘查有发现,我觉得……可能是团伙作案,得重视起来。”
电话那头传来凝重的回应,李建国挂了电话,窗外的阳光正好照在他严肃的脸上。一场围绕着猪仔的较量,才刚刚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