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们看到的,是一个平静得近乎诡异的女人。
她身上穿着最简单的兽皮裙,头发随意地束在脑后,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恐惧或慌乱。她的脚步很稳,走出山洞,迎着夕阳最后的余光,就那么平静地站在了银虎的身边。
“你们谁敢动他?”
那份从容,仿佛她不是来接受审判的,而是来参加一场与她无关的闹剧。
赤云的哭声戛然而止,她张着嘴,看着这个本该跪地求饶的贱人,一时间忘了自己接下来该演哪一出。
三痣长老高高举起的手也僵在了半空,满肚子的怒火像是被一盆冰水当头浇下,只剩下滋滋作响的白烟和满脑子的错愕。
这这不对啊?
乐清的目光淡淡地扫过众人,在赤云那张精彩纷呈的脸上停顿了一秒,又掠过三痣长老那根还在发抖的手指。
最后,她抬起眼,直视着三痣长老那双浑浊的老眼。
她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声音清清冷冷,像山涧里的溪水。
“你们,”她问,“是来给我孩子看耍猴的吗?”
耍猴?
这两个字像两根烧红的铁钎,狠狠捅进了三痣长老的耳朵里。
空气死寂了那么一瞬。
“放肆!”三痣长老终于从错愕中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那张猪肝色的老脸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开始发紫,下巴上的三颗黑痣剧烈地抖动着,仿佛下一秒就要挣脱束缚,跳起来咬人。
“你一个来历不明的野雌性,竟敢口出狂言!污蔑长老!来人,给我连她一起拿下!”
然而,他声嘶力竭的命令,换来的却是身后战士们更加明显的迟疑。
因为乐清动了。
她将怀里的女儿轻轻交给银虎,又摸了摸儿子的头,示意他站到父亲身后去。
做完这一切,她向前走了一步,不偏不倚,正好站在了三痣长老手指前一臂之遥的地方。
她的动作不快,甚至有些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乐清开口,声音不大,却极具穿透力,清晰地传进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她没有看三痣长老,目光反而扫向他身后那几个拿着石矛,进退两难的战士。
“我只问一句,”她的声音清冷,像冬日里敲击在冰面上的石子,“部落最强的战士,虎族狩猎的依仗,就因为一个雌性几句经不起推敲的谎言,就要被自己人拿下,甚至放逐。这就是虎族的规矩?”
一句话,让所有战士的脸色都变了。
三痣长老气得浑身发抖:“你胡说八道什么!赤云身上的伤就是证据!”
“伤?”乐清终于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讥诮。她终于将目光转向了那个从刚才起就一直躲在别人身后,脸色青白交加的赤云。
“你说银虎伤了你?”乐清的视线像手术刀一样,精准地落在赤云捂着胸口的手上。
“一个能单手拧断铁角牛脖子的雄性战士,含怒出手,会只在你胸口留下一道,嗯,连兽皮都没抓破的划痕?”
她顿了顿,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逼人的气势。
“还是说,你觉得我们部落第一勇士的力量,就跟三岁幼崽差不多?连抓只兔子都会被蹬一脚?你这伤,与其说是被雄性战士攻击所致,倒不如说……”
乐清拖长了声音,目光在赤云脸上玩味地转了一圈,“更像是自己出门没看路,不小心摔在了哪块尖石头上,自己给自己划的。”
“你血口喷人!”赤云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毛,尖叫着反驳。
可她越是激动,越是显得心虚。
周围的战士们,看她的眼神已经彻底变了。
他们是战士,每天都在和野兽搏斗,什么样的伤口没见过?
被乐清这么一点,所有人心里都跟明镜似的。
银虎的力量,他们比谁都清楚。他要是真想伤人,赤云现在就不可能还站在这里。
乐清根本不理会赤云的尖叫,她再次直视着三痣长老,那双清澈的眼睛里,此刻满是冰冷的嘲讽。
“长老,”她一字一顿地问,“需要我这个外族来的野雌性,亲手帮你验一验这人证物证的真假吗?”
乐清的话像是一记无声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三痣长老那张已经发紫的老脸上。
他想反驳,想用长老的威严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雌性碾碎,可对上乐清那双洞悉一切的眼睛,他喉咙里像是被塞了一大块干硬的兽肉,一个字都咯不出来。
那三颗黑痣因为主人的窘迫和愤怒,抖得像是风中最后三片顽固的树叶。
空气仿佛凝固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像探照灯一样,聚焦在那个瑟瑟发抖的受害者赤云身上。
“不会是真的吧?”
“谁知道这个女人说的是不是真的?”
“不过,她的神情真的好可怕。”
乐清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把锋利的石刀,一层一层剥开她用谎言编织的脆弱外衣,“你还要说是被银虎所伤?部落第一勇士的力量是挠痒痒?还是你自己摔的?”
周围战士们探究、怀疑、鄙夷的目光,像无数根尖锐的骨刺,扎得赤云体无完肤。
她完了。
这个念头像毒蛇一样,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
她引以为傲的战士身份,她在部落里的地位,她对银虎最后的幻想,在这一刻,被乐清三言两语,彻底击得粉碎。
“不……不是的……”赤云喃喃自语,脸色惨白如雪,眼神涣散,似乎马上就要崩溃。
然而,当她的目光扫过乐清那张平静得近乎残忍的脸时,那即将崩溃的精神像是找到了一个宣泄口。
是她!都是这个外来的妖女!
如果不是她,银虎怎么会不看自己一眼!如果不是她,自己怎么会沦落到如此不堪的境地!
极致的羞辱和怨毒,像滚烫的岩浆,瞬间冲垮了她最后一丝理智。
“啊——!”
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啸,猛地从赤云喉咙里爆发出来!
她那张原本还算俏丽的脸,因为极度的怨恨而扭曲得不成样子,双眼赤红,仿佛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