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十七的靴底碾过职高后门的碎石子,锈铁栅栏上的尖刺勾住了他的衣角。
这是他第三次潜入这片被星尘资本标注为“低价值人才培育区”的区域。
怀里的档案册新增了几页褶皱,那是昨天在平民区诊所抄下的记录:职高女生堕胎率连续五年超过40%,其中60%未满18岁。
“就是前面那栋楼。”
林默的声音压得极低,指了指巷尾一栋贴满小广告的居民楼。
三楼的窗户亮着昏黄的灯,隐约能看到一个扎着高马尾的女孩身影,正趴在桌上玩手机,屏幕光映得她脸上满是稚气。
“她叫阿蕊,十五岁,初三念到一半就退学了,昨天刚跟职高‘机械专业’的黄毛处对象。”
顾十七顺着林默的目光望去,只见阿蕊突然拿起桌上的烟盒,抽出一根点燃,动作生涩地吸了一口,随即剧烈咳嗽起来。
窗外晾着的校服还没干,袖口沾着油渍,和她指间夹着的廉价香烟形成刺眼的对比。
他想起自己十五岁时,还在重点高中的实验室里做电路实验,而阿蕊的十五岁,却已经被困在这方寸之地,提前透支着青春。
“我们上去看看。”
林默推开单元楼的铁门,铁锈摩擦的声响在寂静的巷子里格外刺耳。
楼道里弥漫着霉味和烟味,墙上用马克笔写着“黄毛爱阿蕊”的涂鸦,旁边还画着一颗歪歪扭扭的爱心。
三楼的门没关严,留着一条缝隙,里面传来黄毛的声音:“怕什么?我哥说了,怀孕了就去小诊所打掉,花不了几个钱。”
顾十七的心猛地一沉,透过门缝看去,只见黄毛正搂着阿蕊的肩膀,手里把玩着一把弹簧刀,而阿蕊的脸上带着茫然的笑意,似乎觉得黄毛的话很“酷”。
桌上的外卖盒还没收拾,旁边放着几本翻烂的言情小说,封面是穿着暴露的女人和纹身男人拥吻的画面……那是阿蕊能接触到的,关于“爱情”的全部想象。
“我们得提醒她。”
顾十七刚想推门,就被林默拉住了。
“没用的。”
林默的声音带着无奈,“去年有个女生跟她一样,我们劝她别退学,她反而觉得我们多管闲事,最后还是去小诊所打了胎,现在在KtV端盘子。”
话音刚落,屋里就传来玻璃破碎的声响,接着是黄毛的咒骂:“你他妈敢推我?信不信我让我哥揍你!”
阿蕊的哭声紧接着响起,夹杂着物品摔落的动静。
顾十七再也忍不住,猛地推开门,只见黄毛正揪着阿蕊的头发,手里的弹簧刀抵在她的下巴上。
“放开她!”
顾十七冲上前,一把攥住黄毛的手腕。
黄毛愣了一下,随即露出凶狠的表情:“你谁啊?敢管老子的事!”
林默从口袋里掏出之前拍到的小诊所违规堕胎的照片,摔在桌上:“你知道去年有个女生在小诊所堕胎大出血吗?差点死了!你想让她也变成那样?”
黄毛的眼神闪烁了一下,松开了手,嘴里还在嘟囔:“关你们屁事……”
阿蕊捂着头,眼泪不停地往下掉,看到桌上的照片时,身体突然开始发抖。
照片里的女生她认识,是隔壁班的学姐,现在脸上还留着小诊所消毒不当留下的疤痕。
“跟我们走。”
顾十七拉起阿蕊的手,她的手腕细得像一折就断,掌心却有长期干粗活留下的老茧。
阿蕊没有反抗,只是低着头,跟着他们走出单元楼,手里还攥着那盒没抽完的烟。
巷子里的风很凉,阿蕊突然开口:“我不想上学,老师说我考不上普高,读了也没用。”
她的声音很小,却像针一样扎在顾十七心上。
他想起档案里星尘资本的“教育分流方案”:故意降低职高教学质量,让学生觉得“读书无用”,主动退学进入劳动力市场,成为廉价的服务者或力工。
“跟我们去KtV看看吧。”
林默突然说,“看看你学姐现在的生活。”阿蕊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将烟盒塞进兜里,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KtV门口的霓虹灯闪烁着刺眼的光,“星尘娱乐旗下品牌”的招牌在夜色中格外醒目。
顾十七带着阿蕊走进大厅,只见几个穿着短裙的女生正站在吧台前,脸上画着浓妆,看到路过的客人就主动迎上去,声音甜腻地问:“哥,要陪酒吗?”
“那个穿红色短裙的就是去年堕胎的学姐,叫阿玲。”
林默指着其中一个女生。
阿蕊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阿玲正被一个大腹便便的男人搂着肩膀,手里端着酒杯,脸上带着僵硬的笑容,眼神却空洞得像一潭死水。
她的手腕上戴着廉价的手链,和阿蕊兜里的烟盒是同一个牌子。
“她以前跟你一样,也是初三退学,跟黄毛处对象,打了胎后就来这里端盘子。”林默的声音压得很低,“后来看到陪酒小姐赚得多,就也开始陪酒,现在连老家都不敢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