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沿着怪水的流向往杻阳山深处走，刚过山坳就听见一阵悠扬如歌谣的啼鸣，可这声音里裹着细碎的颤抖，像是藏着无尽的痛苦。秦墨怀里的《山海图册》突然翻到杻阳山那页，鹿蜀的插画正泛着淡淡的红光，边缘还渗出一丝黑气。“是鹿蜀的声音，可这声音不对劲，像是被邪气缠上了。”
李阿蛮握紧桃木弓，警惕地盯着前方的密林：“之前狌狌和白猿都是被邪气逼疯的，鹿蜀怕是也遭了殃。秦先生，这鹿蜀‘佩之宜子孙’，本是祥瑞之兽，怎么会发出这么惨的声音？”
瑶姬拨开挡路的荆棘，指尖划过一株枯萎的灌木：“怪水的灵气本该滋养万物，你看这水边的草木都枯死了，连泥土都泛着黑。鹿蜀对灵气最是敏感，邪气侵体，它肯定不好受。”
往前走了约莫半里地，啼鸣声突然变得尖锐，紧接着一阵杂乱的蹄声从林子里窜出。三只鹿蜀撞开树丛冲了出来，它们身形如马，白首赤尾，身上的虎纹本该鲜亮，此刻却被黑黏液覆盖，眼睛血红，朝着三人疯狂嘶吼。最前面那只鹿蜀的前腿上还插着一支断箭，黑黏液正顺着伤口往外淌。
“果然被污染了！”秦墨赶紧掏出图册，金光朝着鹿蜀晃过去，“别杀它们！鹿蜀是祥瑞，杀了会折损灵气！”
李阿蛮刚拉开的弓弦又松了回去：“那怎么办？总不能等着被撞吧！”说话间，一只鹿蜀已经扬起前蹄扑过来，瑶姬迅速将迷谷枝挡在身前，枝叶的光华扫过鹿蜀的身体，它惨叫一声，踉跄着后退了几步，可眼里的凶戾丝毫未减。
秦墨盯着鹿蜀身上的黑黏液，突然想起旋龟的特性：“旋龟‘佩之不聋’，其壳能镇邪！之前堂庭山的旋龟帮过我们，说不定这怪水里的旋龟有办法！”他指着怪水深处，“图册显示水下有旋龟的气息，咱们去引它们过来！”
三人迅速退到怪水岸边，鹿蜀紧随其后，却在水边停住了脚步，似乎忌惮着什么。瑶姬趁机从竹篮里掏出一块水玉，扔进水里：“旋龟喜欢灵气重的东西，试试能不能把它们引出来。”
水玉刚落水，水面就泛起一圈圈涟漪，紧接着几只旋龟从水底浮了上来。它们长着鸟首蛇尾，背甲泛着青黑色，正是《山海图册》里记载的玄龟，只是背甲上也沾着零星的黑黏液。旋龟们“咔嚓咔嚓”地啃咬着水玉碎片，发出类似剖木的声响。
“快让它们帮忙！”李阿蛮朝着旋龟挥手，可旋龟只是抬头瞥了一眼，又低头啃食水玉。就在这时，那只带伤的鹿蜀突然疯了似的冲进水里，朝着旋龟扑去。旋龟们立刻缩入壳中，鹿蜀的蹄子踩在背甲上，发出沉闷的声响，黑黏液掉进水，瞬间被旋龟壳散出的微光净化了。
秦墨眼前一亮：“旋龟壳能净化邪气！瑶姬，用迷谷枝的汁液涂在旋龟壳上，让灵气更强些！”
瑶姬立刻照做，将迷谷枝的汁液滴在最近的旋龟壳上。汁液刚碰到背甲，就泛起一阵白光，旋龟突然伸出头，朝着鹿蜀喷出一口清水。清水落在鹿蜀身上，黑黏液“滋滋”冒烟，它身体一僵，眼神里的血红慢慢褪去，竟转身跑回了林子里。
“有用！”李阿蛮兴奋地喊道。剩下两只鹿蜀见状，也想冲过来，旋龟们纷纷喷出清水，一道道水线交织成网，将黑黏液从它们身上冲刷干净。没了邪气操控，鹿蜀们恢复了温顺，对着三人点了点头，踏着蹄子走进了密林深处。
那只带伤的鹿蜀走了几步，突然回头嘶鸣一声，用蹄子刨了刨地面。秦墨走过去一看，泥土里埋着一块破碎的玉璋，上面刻着鸟身龙首的纹样——正是南山经山神的祭祀礼器。玉璋的裂缝里塞满了黑黏液，已经失去了光泽。
“这是祭祀山神的璋玉。”秦墨捡起玉璋，图册突然发出强光，“有人用邪气污染了山神祭品，难怪杻阳山的灵气会紊乱。山神受扰，没法镇压邪气，才让鹿蜀和旋龟遭了殃。”
瑶姬抚摸着旋龟的背甲，眉头紧锁：“祭祀台肯定在山里深处。要是不清理祭品上的邪气，山神不安，这山里的邪气永远除不干净。”
旋龟们突然齐齐转向怪水上游，发出急促的剖木声。秦墨顺着它们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上游的水面泛着黑色的漩涡，无数道黑黏液正从漩涡里冒出来，顺着水流往下扩散。“邪气源头在上游！祭祀台应该也在那附近！”
三人跟着旋龟往上游走，怪水越来越浑浊，空气中的腥气也越来越重。走了约莫一个时辰，前方出现一片开阔的水潭，潭中央立着一座石台，正是祭祀台。台上摆着半筐稌米，已经发黑霉变，旁边还躺着一具尸体，穿着兽皮衣裳，手里紧紧攥着一把青铜匕首，想必是守护祭祀台的猎手。
水潭中央的漩涡转得越来越快，黑黏液从中不断涌出，潭边的几只旋龟正奋力喷出清水，试图压制邪气，可它们的背甲已经开始发黑，显然快撑不住了。秦墨定睛一看，漩涡中央竟浮着一只巨大的旋龟壳，壳上刻满了古老的符文，黑黏液正从符文的裂缝里不断渗入。
“那是旋龟族长的壳！”瑶姬惊呼，“旋龟族长的壳能聚灵气，被邪气占了，整个怪水的灵气都会被吸干！”
李阿蛮拉起弓弦，将一支涂了迷谷汁液的箭射向漩涡。箭镞刚碰到黑黏液，就“滋滋”冒起烟，漩涡却转得更快了。秦墨赶紧将玉璋放在图册上，金光顺着玉璋注入祭祀台，台上的稌米突然燃起青色的火焰，将黑黏液烧得一干二净。
“祭祀台的灵气恢复了！”秦墨大喊，“阿蛮，射那只大旋龟壳的裂缝！瑶姬，用迷谷枝引旋龟一起喷水！”
李阿蛮立刻瞄准旋龟壳的裂缝，三支箭连珠射出，精准命中目标。瑶姬举起迷谷枝，口中念起唤兽曲，潭边的旋龟们齐齐喷出清水，顺着箭镞破开的裂缝注入壳中。黑黏液在清水和金光的夹击下发出凄厉的尖叫，从壳里被逼了出来，化作一团黑雾想要逃窜。
“别让它跑了！”秦墨将图册高高举起，金光化作一张大网，将黑雾罩在里面。黑雾在网中不断挣扎，渐渐显露出一只类似蜘蛛的小怪兽，长着八只眼睛，浑身覆盖着黑毛——正是《山海图册》里记载的蛊雕幼虫，只是被邪气变异了。
“是蛊雕的幼虫！”秦墨脸色一变，“《山海经》说蛊雕‘食人，音如婴儿’，这幼虫竟然能操控邪气！”
幼虫在金光网里疯狂冲撞，突然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潭底的漩涡猛地扩大，一只巨大的蛊雕从漩涡里钻了出来。它状如大雕，头上长着尖角，翅膀展开足有两丈宽，眼睛血红，朝着三人发出婴儿般的啼哭，声音里满是杀意。
“是成年蛊雕！”李阿蛮脸色发白，“它怎么会在杻阳山？图册说它该在鹿吴之山才对！”
蛊雕翅膀一拍，无数道黑风朝着三人射来。旋龟们立刻缩入壳中，将三人护在中间，黑风打在背甲上，发出“砰砰”的声响。秦墨赶紧翻看图册，寻找蛊雕的弱点：“它的角！那角是邪气的聚点，射断它的角！”
李阿蛮立刻换上赤金箭头的箭——那是昨晚用杻阳山的赤金打磨的，箭头泛着金光。她拉满弓弦，瞄准蛊雕的尖角射去，箭镞如流星般划过，正中尖角根部。蛊雕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尖角应声断裂，黑黏液从断口处喷涌而出。
瑶姬趁机将迷谷枝的汁液和旋龟壳粉末混合在一起，朝着蛊雕撒去。粉末落在蛊雕身上，它的羽毛瞬间开始脱落，翅膀也变得无力。秦墨举起图册，金光化作一道光柱，射中蛊雕的胸口，它惨叫着坠入水潭，激起巨大的水花。
潭底的漩涡慢慢平息，黑黏液也渐渐消散。旋龟族长的壳从水里浮了上来，背甲上的符文重新亮起青光。几只旋龟游过去，用头顶着壳往岸边靠，其中一只旋龟还衔着一块青色的玉石，放在秦墨面前。
“这是旋龟族长的灵玉，能聚灵气。”瑶姬捡起灵玉，上面还带着水的凉意，“有了它，祭祀台的灵气能更快恢复。”
秦墨将灵玉放在祭祀台上，玉璋和灵玉同时发出光芒，整个水潭都泛起青光。岸边的草木慢慢抽出新芽，怪水也重新变得清澈，甚至能看见水底游动的小鱼。那只带伤的鹿蜀又从林子里走了出来，嘴里叼着一株开着白花的草，放在瑶姬脚边。
“是白?！”瑶姬惊喜地喊道，“《山海经》说这草‘食之不饥，可以释劳’，还是血玉的良药！”她将白?收好，“看来鹿蜀是在谢我们。”
三人坐在祭祀台边休息，秦墨翻看《山海图册》，发现杻阳山的黑色痕迹已经消失，但在柢山的方向，又出现了一道更深的黑影，正慢慢移动。“蛊雕只是被邪气驱使的爪牙，真正的源头在柢山。”他指着图册，“柢山‘多水，无草木’，还有鯥鱼，要是被邪气污染，鯥鱼‘冬死而夏生’的特性怕是会被扭曲。”
李阿蛮啃着祝馀草，含糊不清地说：“鯥鱼‘食之无肿疾’，是好东西，可别被邪气变成吃人的怪物。秦先生，咱们现在就去柢山？”
瑶姬起身整理竹篮，将旋龟壳粉末和白?包好：“不急，先让旋龟和鹿蜀恢复元气。再说咱们也得补充点力气，柢山没草木，祝馀草得省着点用。”
正说着，林子里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个穿着麻布衣裳的少年从树丛里钻了出来。他背着一个竹篓，里面装着几只鯥鱼，看到三人先是一惊，随即警惕地举起手里的鱼叉：“你们是谁？为什么在祭祀台？”
少年自称阿木，是山下宪翼村的猎手，专门来杻阳山采旋龟壳治病。他说村里最近怪事频发，不少人得了怪病，浑身浮肿，医生说是邪气入体，只有旋龟壳能治。可他进山后发现鹿蜀疯了，旋龟也躲在水里不出来，好不容易才抓到几只鯥鱼，想着回去给病人补补。
“村里的人是不是接触过怪水？”秦墨问道。阿木点了点头：“半个月前怪水突然变浑，村里的人喝了水就开始生病。族长说祭祀台出事了，让我们别进山，可我娘病得厉害，我只能偷偷跑出来。”
瑶姬从竹篮里拿出一些旋龟壳粉末：“把这个混在水里给病人喝，能驱邪气。还有这白?，煮水喝能缓解疲劳。”她顿了顿，“我们要去柢山追邪气，你知道怎么去吗？”
阿木眼睛一亮：“我知道！柢山就在东边三百里，顺着怪水一直走就能到。不过那山全是石头，没有路，只能靠坐船。我家有木船，我带你们去！”
三人跟着阿木回到宪翼村，村里果然死气沉沉，不少人躺在床上呻吟，浑身浮肿。瑶姬赶紧让村民们用旋龟壳粉末煮水，喝了水的病人很快就好转了些。族长是个白发老人，握着秦墨的手再三道谢，还拿出村里最好的干粮和水，让他们带上。
第二天清晨，阿木带着三人坐上木船，顺着怪水往东走。船行在水上，能看见岸边的草木越来越稀疏，到后来干脆连一根草都没有了，只剩下光秃秃的石头。阿木指着前方一座光秃秃的山：“那就是柢山，你们看山上的石头都泛着黑。”
柢山果然如《山海图册》记载，多水无草木，山间的水潭里浮着许多死鱼，正是鯥鱼。它们的身体已经发黑，肋下的翅膀也变得僵硬，显然是被邪气杀死的。秦墨跳下船，踩在湿滑的石头上，图册突然发出强烈的金光，指向山中央的水潭。
“邪气在那边！”三人朝着水潭走去，刚靠近就听见“扑通”一声，一只巨大的鯥鱼从水里跳了出来。它状如牛，蛇尾有翼，身上的鳞片本该银白，此刻却漆黑如墨，眼睛血红，朝着三人张开大嘴，露出尖锐的牙齿。
“这鯥鱼怎么变得这么凶！”李阿蛮拉起弓弦，一箭射向鯥鱼的眼睛。箭镞射中目标，鯥鱼惨叫一声，沉入水中。可紧接着，更多的鯥鱼从水里跳了出来，足足有十几只，将三人围在中间。
秦墨看着鯥鱼身上的黑黏液，发现比之前的更浓：“这些鯥鱼是被邪气复活的！它们本该冬死，现在被强行唤醒，已经成了怪物！”他举起图册，金光朝着鯥鱼扫过去，“阿蛮，射它们的翅膀！那是灵气聚集的地方！”
李阿蛮立刻照做，箭箭瞄准鯥鱼的翅膀。瑶姬则将白?粉末撒在水里，粉末碰到黑黏液，瞬间燃起青色的火焰。鯥鱼们怕火，纷纷后退，可水里的邪气不断涌入它们的身体，又逼着它们往前冲。
就在这时，水潭中央突然冒出一股黑色的浓烟，浓烟中走出一个高大的黑影，穿着破烂的铠甲，手里拿着一把生锈的长矛。黑影的脸被浓烟遮住，只能看见一双血红的眼睛，朝着三人发出沉闷的嘶吼。
“这是什么东西？”阿木吓得躲在秦墨身后，手里的鱼叉都在发抖。
秦墨翻看《山海图册》，图册上突然出现一行字：“古兵魂，被混沌邪气所缠，喜食生灵精气。”他脸色一变：“是被邪气操控的古代士兵魂魄！这邪气比之前的都强！”
兵魂举起长矛，朝着三人刺过来。李阿蛮射出的箭刚碰到长矛，就被黑烟缠住，瞬间烧成了灰烬。瑶姬赶紧将迷谷枝挡在身前，枝叶的光华与黑烟碰撞，发出“滋滋”的声响。秦墨将玉璋和灵玉握在手里，两物的光芒交织在一起，朝着兵魂晃过去。
兵魂惨叫一声，后退了几步，黑烟也淡了些。秦墨发现它的铠甲上有一个破洞，里面正不断涌出黑黏液：“攻击它的铠甲破洞！那是邪气的入口！”
李阿蛮立刻换上赤金箭头的箭，瞄准破洞射去。箭镞穿透黑烟，正中破洞，兵魂发出凄厉的惨叫，身体开始慢慢消散。可就在这时，水潭里的黑黏液突然暴涨，重新凝聚成兵魂的形状，而且比之前更大了。
“不行，杀不死它！”秦墨大喊，“得找到邪气的核心！图册显示核心在水潭底下！”
阿木突然喊道：“我知道！水潭底下有个洞穴，小时候我跟爹来捕鱼见过！里面有块黑色的石头，当时就觉得邪门！”
秦墨立刻让阿蛮和瑶姬缠住兵魂，自己则跟着阿木跳进水里。水潭底下果然有个洞穴，里面泛着黑色的光，正中央立着一块半人高的黑石，上面刻满了诡异的符文，黑黏液正从符文里不断涌出。
“就是这石头！”秦墨举起图册，金光朝着黑石射去。金光刚碰到黑石，就传来一阵刺耳的尖叫，黑石上的符文开始剥落。秦墨赶紧将玉璋和灵玉放在黑石上，两物的光芒与图册的金光交织在一起，形成一道光柱，将黑石彻底包裹。
黑石在光柱中慢慢裂开，里面钻出一只类似蚯蚓的虫子，浑身漆黑，正是混沌邪气的幼虫。秦墨赶紧用图册将虫子罩住，虫子在金光里挣扎了几下，就化作黑烟消散了。
水潭里的黑黏液瞬间退去，兵魂也化作黑烟消失了。那些被污染的鯥鱼慢慢恢复了银白色，沉入水中，想必到了冬天就会正常蛰伏。三人回到岸上，阿木松了口气：“终于没事了！村里的人有救了！”
秦墨翻看《山海图册》，柢山的黑色痕迹消失了，可在亶爰之山的方向，出现了一道更浓的黑影，旁边还有一行模糊的字迹：“类兽现，妒火生。”他皱起眉头：“亶爰之山的‘类’兽被邪气污染了。类‘自为牝牡，食者不妒’，要是被邪气操控，怕是会引发世间的妒火，到时候人心大乱。”
李阿蛮将桃木弓背上：“不管是兵魂还是类兽，咱们都得管！秦先生，下一站，亶爰之山！”
瑶姬整理好竹篮，将剩下的旋龟壳粉末递给阿木：“这些你留着，要是村里再出怪事，就撒在水里。我们走了。”
阿木拿着粉末，感激地点点头：“我送你们到山脚下！柢山到亶爰之山的路不好走，我知道一条近道！”
三人跟着阿木往山脚下走，阳光照在光秃秃的石头上，反射出刺眼的光。秦墨回头望了一眼柢山，水潭里的水已经变得清澈，几只幸存的鯥鱼在水里游弋。他知道，这只是对抗混沌邪气的一小步，亶爰之山的类兽，还有更遥远的青丘九尾狐，都在等着他们。而在他们看不见的云层之上，一个穿着黑衣的身影正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