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沿着英水西岸往青丘山深处走,越往里雾气越浓,连日光都被滤成了淡青色。墨衍的罗盘指针忽左忽右地打转,铜制盘面泛起一层细密的水珠,“青丘的灵脉紊乱得厉害,连神息都在飘移。”他用布巾擦了擦指针,忽然指向左前方的灌木丛,“但这股气息很稳,像是某种灵禽。”
灌木丛里很快传来“叽叽喳喳”的争吵声,不是鸟鸣,反倒像两个孩童在斗嘴。阿蛮拨开带刺的枝条,只见两只羽毛灰褐的鸟正啄着对方的翅膀,它们身形像斑鸠,尖喙却红得发亮,叫起来的声调果真像人在互相呵斥。“是灌灌!”阿衡盯着鸟尾的白羽,想起《山海图志》里的记载,“佩其羽可不受迷惑,正好能对付九尾狐的魅惑术。”
墨衍早摸出个细竹笼,撒了把研磨好的祝馀草粉。灌灌闻到香味,立刻停了争斗,蹦跳着钻进笼子。他麻利地拔下两根尾羽,分给阿衡和阿蛮:“插在衣襟上,浊气和魅惑都近不了身。”刚说完,罗盘突然“嗡”地一声贴在掌心,指针直直指向山顶,“玉珏的气息就在上面,而且……有浊气在跟它对抗。”
山路陡然变陡,青石板上布满湿漉漉的青苔,偶尔能看见深褐色的爪痕。走到半山腰时,雾气里传来婴儿啼哭般的叫声,软糯绵长,听得人心头发痒。阿蛮突然停下脚步,眼神变得恍惚,手里的长弓险些滑落。阿衡赶紧拽了她一把,衣襟上的灌灌羽泛起微光,阿蛮打了个寒颤才回过神:“好险,差点就顺着声音走过去了。”
“是九尾狐的叫声。”墨衍往阿蛮鼻尖抹了点苍术膏,“《山海遗录》说它音如婴儿,能诱人自投罗网。”他指了指前方的岔路,左边的路上落着几根火红的狐毛,毛尖缠着淡淡的黑气,“浊气果然在它身上。”
三人顺着狐毛的方向走了约莫半柱香,眼前豁然开朗。一片开阔的谷地中央长着棵参天古木,树干要十个人才能合抱,枝桠上垂着形如碧玉的叶片,正是木眼的核心——扶桑遗种“灵华树”。可此刻的灵华树却一片枯槁,翠绿的叶片落了满地,树根处渗出黑褐色的汁液,几只九尾狐正围着树干打转,它们毛色赤红,九条尾巴拖在地上,扫得尘土飞扬。
“不对,它们在保护树干。”阿衡按住腰间的玉珏,两块玉珏同时发烫,“你看最中间那只,它在用尾巴扫树根的浊气。”那只九尾狐体型稍大,尾尖带着一抹雪白,它的前爪正按在一个黑色的伤口上,黑气从伤口里往外冒,疼得它发出呜咽声。
就在这时,谷口传来一阵更凄厉的啼哭,一只通体漆黑的九尾狐缓步走来,它的眼睛是血红色的,九条尾巴上缠着黑雾,每走一步,地面就冒出细小的黑纹。红狐们立刻警惕地炸起毛发,白尾红狐挡在灵华树前,发出低沉的警告声。
“是族群分裂了。”墨衍压低声音,“黑狐被浊气污染,红狐还在坚守守护职责。”话音刚落,黑狐突然仰头长啸,声音里的魅惑之力陡然增强,阿蛮怀里的灌灌羽光芒大盛,才勉强挡住那股力量。红狐们却像是受了刺激,有两只突然转头扑向三人,爪子上泛着黑气。
“别杀它们!”阿衡大喊着掷出旋龟甲碎片,碎片在半空炸开一道白光,击中红狐的肩膀。红狐吃痛后退,身上的黑气淡了些,眼神也清明了一瞬。墨衍趁机撒出一把黄色粉末,粉末落在红狐身上,“滋啦”一声冒出白烟,黑气彻底消散,红狐呜咽着跑回白尾红狐身边。
黑狐见状怒极,九条尾巴同时甩出,黑雾像毒蛇般缠向灵华树。白尾红狐扑上去撕咬黑雾,却被黑气弹开,重重摔在地上。阿衡趁机冲过去,将两块玉珏按在灵华树的树干上,蓝光顺着树干蔓延,树根的黑汁立刻凝固成块。黑狐嘶吼着扑过来,阿蛮一箭射穿它的左前爪,箭头上的灵草汁液让它疼得满地打滚。
“它的伤口在吸收浊气!”墨衍发现黑狐的伤口处正不断涌出黑气,“必须先净化它的伤,不然杀不死它!”阿衡突然想起《山海图志》里的记载,九尾狐食之不蛊,其血能克邪祟。他掏出青铜短刀,在自己手臂上划了道口子,鲜血滴在玉珏上,蓝光陡然暴涨,形成一道光柱罩住黑狐。
黑狐在光柱里疯狂挣扎,黑气从它体内源源不断地往外冒,渐渐露出原本的毛色——竟是只罕见的白狐。白狐的眼睛恢复了清澈,它看着阿衡,突然用头蹭了蹭他的手背,发出温顺的叫声。白尾红狐也走了过来,用尾巴卷住白狐的伤口,伤口处立刻渗出金色的血液,黑气瞬间被驱散。
“原来它是被浊气控制了。”阿蛮收起长弓,看着两只九尾狐依偎在一起,“这白狐的毛色,倒像传说中大禹遇到的涂山九尾。”白尾红狐突然站起身,用头指向灵华树的树顶,那里有个树洞,正泛着微弱的蓝光。
阿衡顺着树干爬上去,树洞里约莫半人高,第三块玉珏就嵌在树心,玉珏上刻着九尾狐的纹样,与两只狐狸的形态一模一样。他刚握住玉珏,树洞里突然传出一阵古老的低语,像是无数人在念诵经文,与之前拿到玉珏时的声音一模一样。
“这是女娲娘娘的箴言。”白尾红狐不知何时出现在树下,竟口吐人言,“我族世代守护木眼,玉珏松动后,浊气从地脉涌出,族里一半的族人都被污染了。若不是你们来,灵华树再过三日就会枯死。”它的声音清脆,像少女的嗓音,“我叫瑶光,是青丘的族长。”
瑶光说青丘的九尾狐本是祥瑞之兽,能预知吉凶,可自从百年前地脉震动后,浊气就开始侵蚀青丘,族里的长老们为了保护木眼,耗尽灵力结成结界,却还是挡不住浊气扩散。“白狐是我的妹妹月璃,三天前为了追一只被污染的灌灌,不小心被浊气所伤。”
墨衍正在给月璃的伤口敷药,他用青丘特产的薰草混合白?树的汁液,调成糊状涂在伤口上:“这药能彻底清除浊气,只是需要七日才能痊愈。”他看向瑶光,“青丘的灵脉紊乱得厉害,光靠玉珏恐怕不够,你知道浊气的源头在哪吗?”
瑶光抬头望向北方,眼神凝重:“我族的古籍记载,北方的共工台之下压着上古浊气,百年前台基崩塌,浊气才开始顺着地脉蔓延。但共工台被冰雪覆盖,凡人根本进不去。”她突然看向阿衡手中的三块玉珏,“玉珏本是一套,集齐之后能打开女娲的补天台,台上有补天石的碎片,能彻底封印浊气。”
阿衡将三块玉珏放在一起,它们自动贴合,浮现出一幅完整的地图,地图上标注着十二座神山,除了招摇山、杻阳山和青丘山,其余九座山的位置都模糊不清,只有北方的一座山标着“不周山”,旁边写着“共工台”三个字。“看来下一站要去不周山了。”他将玉珏收好,“只是不周山常年冰封,我们需要准备御寒的东西。”
瑶光转身走进山洞,片刻后抱出三件狐裘,裘毛雪白,摸上去温暖如春:“这是我族的九尾狐裘,能抵御极寒。还有这个。”她递过一个陶瓶,里面装着金色的液体,“是灵华树的汁液,能在冰天雪地里保持灵脉畅通。”月璃也蹭了蹭阿蛮的腿,嘴里叼着一根红色的羽毛,正是灌灌的尾羽,“这根羽毛能在迷雾中指引方向,不周山的雾比青丘还浓。”
第二天清晨,三人告别瑶光和月璃,踏上前往不周山的路。青丘山的雾气已经消散,英水清澈见底,几只赤鱬在水里游弋,发出鸳鸯般的叫声。阿蛮捡起一块光滑的石头,扔进水里溅起涟漪:“没想到九尾狐不全是坏的,瑶光看起来还挺温柔。”
“《山海经》里说九尾狐食之不蛊,本就是祥瑞之兽。”阿衡翻着《山海图志》,“只是后来被浊气污染,才变得凶性大发。”墨衍的罗盘突然指向西方,指针微微颤抖:“西方好像有灵脉异动,而且……有祝馀草的气息。”
三人顺着罗盘的方向走了约莫半个时辰,眼前出现一片荒芜的山谷,谷里的祝馀草全都枯萎了,地面布满裂缝,裂缝里渗出黑汁。谷中央躺着一只巨大的兽,形状像羊,却长着九条尾巴和四只耳朵,眼睛长在背上,正是《山海经》里记载的猼訑。猼訑的身上缠着黑气,已经没了气息,它的旁边还躺着几个穿着兽皮的人,应该是附近部落的猎人。
“是被浊气毒死的。”墨衍检查着猎人的尸体,“他们的灵脉都被浊气吸干了。”阿衡发现猼訑的耳朵里塞着一片迷榖木,木片上刻着守脉者的灵纹:“这是守脉者留下的,他们应该是在保护猼訑,却没能挡住浊气。”
突然,猼訑的尸体动了一下,背上的眼睛猛地睁开,射出红光。阿蛮赶紧拉开弓,瑶光给的狐裘突然泛起白光,挡住了红光。“它被浊气复活了!”阿衡将玉珏按在猼訑的头上,蓝光顺着灵纹蔓延,猼訑的身体渐渐僵硬,黑气从它的七窍里冒出来,最终化作一缕黑烟消散。
谷里的裂缝不再渗出黑汁,枯萎的祝馀草也冒出了嫩芽。墨衍捡起猎人身边的兽骨笛,笛身上刻着“柜山”二字:“他们是柜山部落的人,柜山就在不周山的南边,看来浊气已经蔓延到那里了。”
三人加快脚步,傍晚时分终于抵达柜山。柜山的山坡上布满了水土工程的痕迹,挖开的沟渠里积满了黑汁,几个部落族人正用石头堵住沟渠,看到三人时,立刻举起石矛警惕地喊道:“你们是谁?是不是来偷狸力的?”
“我们是来清除浊气的。”阿衡亮出玉珏,蓝光让族人们放下了武器。部落族长是个满脸皱纹的老人,他叹了口气,领着三人来到部落的营地:“三天前,山里的狸力突然变得狂暴,它们挖的沟渠里全是黑汁,族里的牛羊喝了就死了。”
狸力是柜山的异兽,形状像小猪,长着鸡爪,叫声像狗叫,哪个地方出现狸力,那里就一定会有水土工程。营地后面的山洞里,几只狸力正疯狂地用爪子挖地,地面被挖得坑坑洼洼,黑汁从坑里冒出来。阿蛮一箭射穿一只狸力的耳朵,箭头上的灵草汁液让它停了下来,身上的黑气渐渐消散。
“它们是在挖地脉的浊气。”阿衡发现狸力挖的坑正好对着地脉的走向,“狸力能感知地脉,它们是想把浊气引到地面上来。”墨衍赶紧调配净化药剂,将药剂倒进坑里,黑汁立刻冒泡凝固,“这些药剂能暂时封住浊气,但要彻底清除,还是得去共工台。”
族长突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一块兽皮卷:“这是我爷爷留下的,上面说共工台有一扇石门,需要三块玉珏才能打开。但石门后面有共工的怨灵,会吃掉靠近的人。”兽皮卷上画着一扇巨大的石门,门上刻着人面蛇身的纹样,与玉珏上的女娲纹样正好相反。
阿衡将三块玉珏放在兽皮卷上,玉珏的蓝光与纹样呼应,石门的轮廓变得清晰,门后隐约能看到一座冰台,正是共工台。“看来玉珏不仅能封印浊气,还是打开共工台的钥匙。”他收起兽皮卷,“我们明天一早就出发去不周山,争取在浊气扩散前封印它。”
夜里,阿蛮在营地外巡逻,突然听到一阵奇怪的叫声,像狗叫又像猪哼。她顺着声音走过去,只见一只狸力正用爪子扒着她的箭囊,箭囊里的灵竹箭被它叼在嘴里。“小东西,还敢偷我的箭?”阿蛮刚要伸手去拿,狸力突然用头指向北方,发出急促的叫声。
“你是说不周山有危险?”阿蛮蹲下来,狸力赶紧点头,用爪子在地上画了个圈,圈里画着一道闪电。阿蛮立刻跑回营地,叫醒阿衡和墨衍:“狸力说不周山有闪电,可能是共工的怨灵在发怒。”
墨衍的罗盘果然在疯狂转动,指针上结了一层薄冰:“不周山的灵脉已经被冻住了,浊气和寒气缠在一起,更难对付了。”他从药篓里掏出三株干枯的植物,“这是仑者山的白?,吃了它能御寒解劳,明天出发前吃下去。”
第二天清晨,三人带着狸力出发了。狸力在前面带路,它挖的沟渠正好避开了浊气最浓的地方。越往北走,气温越低,地面渐渐结了冰,英水的支流也冻成了冰柱。阿蛮裹紧狐裘,还是觉得冷:“这还没到不周山呢,就冷成这样了。”
“前面就是不周山的山口了。”狸力突然停下脚步,用头指向前方,那里的天空布满乌云,闪电在云层里穿梭,发出沉闷的雷声。阿衡将玉珏握在手里,蓝光在胸前形成一道屏障:“瑶光说玉珏能挡住怨灵的攻击,我们小心点。”
山口处立着一块巨大的石碑,上面刻着上古文字,阿衡认出是守脉者的文字:“共工触山,天倾西北,地不满东南,浊气溢于台,女娲封之,十二珏为钥。”石碑后面就是一条狭窄的冰道,冰道两旁的崖壁上挂满了冰棱,每根冰棱都泛着黑气。
狸力突然发出警告的叫声,冰道尽头传来一阵巨响,一只巨大的手从云层里伸出来,手上布满冰刺,正是共工的怨灵。怨灵嘶吼着挥动手臂,冰棱像箭一样射过来。阿蛮一箭射碎最前面的冰棱,墨衍撒出硫磺粉,硫磺粉遇冰立刻冒出白烟,挡住了怨灵的视线。
阿衡趁机冲过去,将三块玉珏按在冰道尽头的石门上,蓝光顺着石门的纹样蔓延,石门缓缓打开,露出里面的共工台。台基是黑色的岩石,上面布满裂缝,裂缝里渗出浓浓的浊气,台中央立着一根冰柱,冰柱里冻着一块黑色的晶体,正是浊气的源头。
怨灵突然冲进石门,用手拍向阿衡。阿蛮一箭射穿怨灵的手掌,怨灵的手立刻化作黑烟,却又很快重新凝聚。“它是浊气变的,杀不死!”瑶光的狐裘突然暴涨,形成一道白光罩住三人,“只能用玉珏封印它!”
阿衡将三块玉珏抛向空中,玉珏在空中旋转,形成一道蓝光屏障,将怨灵和冰柱一起罩住。怨灵在屏障里疯狂挣扎,黑气不断撞击屏障,蓝光却越来越亮。墨衍将灵华树的汁液洒在屏障上,汁液顺着蓝光蔓延,冰柱渐渐融化,黑色晶体暴露在蓝光下,发出刺耳的尖叫。
晶体突然炸开,黑气瞬间被蓝光吞噬,怨灵也化作一缕黑烟,消散在空气中。石门缓缓关闭,冰道里的黑气渐渐消散,地面的冰开始融化,露出嫩绿的青草。狸力欢快地叫着,用爪子挖了个坑,将一块祝馀草种子埋了进去。
阿衡捡起落在地上的玉珏,三块玉珏已经完全融合,形成一块完整的玉璧,玉璧上刻着十二座神山的地图,剩下的九座山也清晰可见,最顶端的位置标着“补天台”三个字。“我们集齐三块玉珏了。”他看着玉璧上的地图,“下一站是长右山,那里有守护水脉的长右兽。”
墨衍收拾好药篓,罗盘已经指向长右山的方向:“长右山多水,浊气可能已经污染了水源,我们得带上足够的净化药剂。”阿蛮检查着箭囊,灵竹箭还剩大半,她将瑶光给的金色汁液涂在箭头上:“有这东西,再厉害的浊气异兽也不怕。”
三人顺着狸力挖的沟渠往南走,不周山的乌云已经散去,阳光洒在冰面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狸力在前面蹦蹦跳跳,时不时停下来挖个坑,像是在标记路线。阿衡握着手中的玉璧,感受着里面蕴含的上古神力,突然明白瑶光说的话——玉珏不仅是封印浊气的钥匙,更是连接各个部落的纽带。他抬头看向远方的长右山,那里云雾缭绕,隐约能听到水流的声音,新的挑战正在等待着他们,而守护山海界的使命,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