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景川一行人疾驰,黄沙在蹄下翻涌如浪。日头西斜时,云甘子忽觉座下骆驼身形一滞,紧接着前蹄跪地,口吐白沫。
\"糟了!\"云甘子滚鞍下地,却见驼瞳已散。他抚着尚有余温的驼颈,指尖沾满黏腻汗浆,这匹骆驼竟活活跑炸了心脉。
林景川回望,残阳将他的影子拉得锋利如剑。他盯着倒地不起的坐骑,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远处传来刀疤脸沙匪的唿哨声,在暮色中格外刺耳。
\"人可三日不食。\"云甘子撕下衣摆裹住磨出血痕的鞭,\"驼不能一日无歇。\"
宁识绕着倒毙的骆驼转了两圈,突然抬脚狠狠踹向坐鞍。镶银的鞍具在沙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惊起几只食腐的秃鹫。
\"赵天雄这狗娘养的!\"她咬牙切齿,指节捏得发白,\"明知道押的是要命的货,却给咱们备这种跑不出三百里的劣驼!\"
她猛地抽出腰间短刀,寒光一闪,削断了半截缰绳,\"等回去,姑奶奶非把他满嘴牙一颗颗敲下来,塞进他屁眼里不可!\"
林景川冷眼瞧着缰绳断口处发霉的麻丝,忽然想起出城时赵天雄殷勤递来的羊皮水囊,那囊底怕是早被盐块蚀穿了窟窿。
这帮修士平日里都是御剑乘风的主儿,哪受过这种罪?
月栖梧整个人都快散架了,坐在马车上直哼哼,活像只被雨淋透的猫。
渡尘的光头上全是汗珠子,念珠早不知颠哪儿去了,嘴里还念叨着\"阿弥陀佛,这骆驼背比老虎凳还磨人\"。
渡缘那张俊脸都皱成了苦瓜,一边扶着腰一边嘟囔:\"早知如此,贫僧宁可踩着飞剑绕路三千里......\"
宁识看着这群东倒西歪的同门,心里又好气又好笑。谁说修仙之人就无所不能?这不,几匹骆驼就把他们折腾得够呛。
林景川勒住缰绳,驼蹄在沙地上扬起一阵细碎的尘土。
他抬眼环顾四周,戈壁滩上只有几株枯黄的骆驼刺在风中摇曳,远处山峦起伏如凝固的浪涛,四下寂静得能听见马匹粗重的喘息声。
\"就在这里休整一番吧。\"他翻身下地,靴底碾过一颗风化的石子,\"再跑下去,怕是连收尸的人都找不到了。\"
渡尘闻言如蒙大赦,几乎是滚下驼背,瘫坐在沙地上直揉腰。月栖梧勉强维持着仪态,但发髻早已散乱,额前的碎发被汗水黏在苍白的脸颊上。渡缘双手合十,却掩饰不住微微发抖的双腿。
宁识站在沙丘高处,闻言轻哼一声:\"林大首座终于大发慈悲了?\"她手中仍攥着那截断掉的缰绳,眼神却警惕地扫视着远处的山隘。
林景川抬手掐诀,一道淡青色的结界如水幕般展开,将灼人的热浪隔绝在外。云甘子盘坐在结界中央,药炉中升腾的雾气缓缓流转。
\"啧,修仙的就是讲究。\"宁识蹲在沙地上垒灶生火,火星子噼啪作响。
她从储物袋里掏出一把灵米,又摸出几块风干的妖兽肉,\"得亏你们个个都是行走的百宝囊,要换作寻常镖师.\"她往锅里撒了把盐,斜眼瞥见渡尘正用净水咒冲洗野果,\"在这鬼地方怕是连三天都撑不过。\"
月栖梧倚在岩石边小口啜饮灵茶,闻言轻笑:\"阿识倒是实在人。\"她指尖一弹,几片菜叶飘入锅中,\"不过要说储备...\"话未说完,渡缘已经凑过来往锅里扔了把枸杞。
结界外热浪滚滚,结界内炊烟袅袅。林景川抱剑而立,望着远处逐渐暗沉的天色,心想这群人倒是在哪都能折腾出一顿宴席来。
宁识在火堆前忙得团团转,铁锅里的灵蔬\"滋啦\"作响,油烟熏得她眯起一只眼。
她麻利地颠了下勺,火星子\"噼啪\"乱蹦,顺手就把锅铲往结界方向一指:\"林大首座!您那宝剑能当草料喂骆驼不成?\"
话音未落,她一个转身又往锅里倒了勺灵油,油花溅到袖口也顾不上擦。那边骆驼正把缰绳扯得\"咯吱\"响,饿得直啃拴绳。
\"怎么?\"她抽空抹了把额头的汗,朝林景川挑眉,\"首座大人该不会觉得,\"锅铲在掌心转了个漂亮的弧光,\"喂骆驼这等粗活,配不上您这双握剑的手吧?\"
林景川闻言也不恼,抬手掀开车后厢的油布帘,只见几块干硬的馒头可怜巴巴地躺在角落,旁边还滚着个空荡荡的草料袋。他剑眉微蹙:\"就这些?\"
宁识正往锅里甩着最后一把野菜,闻言\"嗤\"地笑出声:\"可不?赵天雄那厮倒是贴心,还特意把馒头都揉成了石头样。\"她手腕一翻,锅铲精准地挑起块馒头,\"您瞧,这硬度,当暗器都嫌硌手!\"
渡尘捧着粥碗路过,闻言念了声佛号:\"施主,那馒头贫僧刚刚试过...\"他欲言又止地摸了摸门牙。
林景川沉默片刻,转身就要往戈壁深处走:\"你们在这儿候着,我出去找些草料来。\"
\"慢着!\"宁识突然喊住他,铁勺在锅沿敲得当当响,\"急什么?骆驼饿不死,人先饿死了算谁的?\"她麻利地盛了碗热腾腾的野菜粥,\"过来装饭!自家菜肉做的便饭,总比啃石头强。\"
渡缘和尚已经捧着碗蹲在锅边,眼巴巴地等着第二勺。林景川看着锅里翻滚的粥花,又瞥了眼正在嚼干草的骆驼,终是叹了口气,接过宁识递来的粗瓷碗。
\"先说好,\"宁识往他碗里狠狠舀了一大勺,\"待会找草料,我跟你一块去。这鬼地方,保不齐哪儿就蹿出个沙匪来。\"她说着,自己先吸溜了一大口粥,烫得直吐舌头。
宁识在烟熏火燎中竟折腾出一桌像样的饭食。
灵菇炒赤瞳兽肉片泛着油光,沙葱拌野蕨青翠欲滴,一瓦罐杂烩汤咕嘟冒着香气,旁边还煨着一锅灵米熬的稠粥,石板上烤着的沙棘蜜饼,正滋滋渗出琥珀色的糖浆。
云甘子盘坐的姿势早歪到了九霄云外。他先舀了勺热粥暖胃,接着筷子如飞,连夹两片裹满酱汁的妖兽肉,就着灵菇扒拉进嘴。
\"呼哧——\"这位素来雅致的医修竟发出饿虎扑食般的声响,烫得直呵气也不肯放慢速度。
\"慢些,\"宁识甩了块湿布给他擦手,\"又没人跟你抢。\"话音未落,自己先叼住块蜜饼,烫得在舌尖颠来倒去。
渡尘渡缘捧着斋饭,眼睛却不住往荤碟上瞟。月栖梧小口啜着汤,忽然从袖中抖出个玉瓶:\"加点这个。\"瓶里梅子粉洒在蜜饼上,酸甜气顿时勾得众人鼻尖直动。
连林景川都多添了半碗粥,只是吃相依旧端正,唯有微微发红的耳尖泄露了辣汤的威力。
林景川的身影刚消失在戈壁暮色中,渡缘便搓着念珠嗫嚅道:\"阿弥陀佛...我等既是来此试炼,其实粗茶淡饭亦可,便是辟谷也无不可…\"话音未落,他腹中突然传来响亮的肠鸣。
宁识四仰八叉瘫在沙窝里,甜酒在陶壶中晃荡,她嗤笑一声:\"我和你们这些仙胎道骨可不同。\"
仰脖饮尽残酒,咽下最后一丝甜辣,\"要让我餐风饮露地修仙...\"她突然翻身坐起,酒壶\"咚\"地砸进沙堆,\"还不如回凡间卖炊饼去!\"
云甘子把空碗往沙地上一搁,满足地打了个饱嗝:\"贫道今日算是悟了!\"他拍着圆滚滚的肚皮,道冠歪到一边也浑然不觉,\"放着宁道友这样的神仙手艺不吃,非要清修,这不是没苦硬吃么!\"
说着竟从袖中摸出个玉听,郑重其事地开始记录:\"灵菇三分火候,妖兽肉要逆纹切...\"笔尖突然被宁识的锅铲压住。
\"得了吧云道长,\"宁识挑眉看他,\"您可别一个手抖送走了咱所有人。\"
渡缘正偷舀第二碗肉汤,闻言呛得直咳嗽。月栖梧掩着袖子轻笑,顺手把云甘子歪斜的道冠扶正。
渡尘正嚼着蜜饼上的梅子粉,闻言差点噎住。月栖梧掩唇轻笑,指尖却悄悄多拈了块荤食。
……
楚逸这一组经过三局两胜的石头剪刀布对决后,最终决定由徐子清代表六人挑选阵法。然而徐子清是个重度选择困难症患者,此刻正对着琳琅满目的法器物件眼花缭乱,完全拿不定主意。
唐小恩和周玲倒是兴致勃勃地在一旁把玩着各种精巧的小物件。唐小恩拿起一枚刻着云纹的玉坠,爱不释手地摩挲着:\"这些法器做工真精致,就算不拿来布阵,带回去当个装饰吊坠也是极好的。\"
周玲闻言也凑过来,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起哪个更适合挂在腰间,完全把挑选阵法的事抛在了脑后。
路远见徐子清对着满桌法器踌躇不决,眉头一皱,突然伸手抄起一柄寒光凛冽的短刀,啪地拍在执事弟子面前:\"劳驾,就这个了。\"
\"诶!等等!\"徐子清急得直跺脚,伸手就要去抢,\"明明说好是我来选的,你怎么能...\"
话音未落,执事弟子已然扯着那副木头般的腔调高声唱喏:\"贵客选定——\"尾音拖得老长。
路远懒得废话,一手拽着还在抗议的徐子清,一手推着其他几人,不由分说就往里间走去。
邵宇是被一阵刺鼻的腐臭味硬生生呛醒的。他猛地坐起身,捂着鼻子干呕了两声:\"我滴个亲娘诶!这他娘的是什么鬼地方?\"
众人陆续醒来,发现自己竟置身于一个巨大的矿山之中。四周堆满了腐烂发霉的瓜果菜叶,黏腻的汁水在地面上汇成一道道恶心的细流。
最骇人的是角落里那几口咕嘟冒泡的大铁锅,里面熬煮着某种黑褐色的粘稠浆糊,不时冒出几个诡异的气泡,散发出令人作呕的酸臭味。
\"你们几个新来的,是等着变包子馅吗?!\"一个满脸横肉的厨子挥舞着菜刀,刀刃上还粘着可疑的肉末。
他呲着一口参差不齐的黄牙,唾沫星子飞溅:\"看见那堆烂菜叶没有?半个时辰内不把它们都剁完,监工大人就会把你们剁得比这还碎!\"
他猛地将菜刀剁进案板,震得旁边发霉的木桶里爬出几只肥硕的蛆虫。灶台上几口大铁锅正咕嘟咕嘟冒着黑绿色的泡沫,散发出一股腐烂的咸鱼混合着馊饭的恶臭。
\"还傻站着?\"黄牙厨子狞笑着抓起一把烂菜叶甩向他们,\"这些可是要给三千矿工吃的,少做一份,就剁你们一根手指头抵数!\"
几人低头看着手里锈迹斑斑、刀刃上还沾着可疑霉斑的\"菜刀\",齐刷刷地瞪向路远。
\"这就是你精挑细选的'好刀'?\"邵宇用两根手指捏着刀柄,一脸嫌弃地晃了晃,\"这玩意儿剁菜怕是连豆腐都切不动吧?\"
\"此言差矣。\"路远轻抚刀身,一本正经道:\"诸位请看,此刀虽锈,却暗藏玄机。刀背厚实,可当锤子使;刀柄松动,能当暗器甩。”
唐小恩绝望地举起自己那把卷了刃的刀:\"路师兄,你管这叫'无需刀光剑影'?这根本就是'无需刀刃'好吗!\"
周玲试着用刀切了下菜叶,结果整片叶子黏在了刀面上:\"完了,这刀连菜都嫌弃。\"
\"诸位稍安勿躁。\"路远淡定地从袖中掏出一块磨刀石,\"正所谓工欲善其事,必先...哎哟!\"话没说完就被邵宇用断刀拍了下后脑勺。
\"先把你这个'兵器专家'剁了加菜算了!\"
\"哗啦——\"
又一筐散发着酸腐味的烂菜叶重重砸在案板上,菜叶上还粘着可疑的黑色霉斑。
\"这特么是第几筐了?!\"邵宇崩溃地甩了甩酸痛的手腕,菜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他面前刚剁完的菜盆立刻被收走,换上了新的任务。
\"叮——叮——叮——\"
远处突然传来三声穿透力极强的铜锣声。
\"要死要死要死!\"黄牙监工像触电般跳起来,随手把卷刃的菜刀往馊水桶里一扔,溅起一片散发着恶臭的水花。他扯着破锣嗓子吼道:\"你们这群废物还发什么呆?灶台的火都要灭了!\"
徐子清看着面前堆积如山的烂菜叶,和无数绿头苍蝇,弱弱地开口:\"那个...我们是不是应该先洗洗菜?\"
\"洗你大爷!\"监工一脚踹翻装满烂菜叶的竹筐,腐烂的菜叶撒了一地,\"再磨蹭就把你们几个剁了下锅当配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