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耀城北城门下,喊杀声与筋骨碎裂的闷响交织成一片炼狱。
世子荣逸瑾与太子龙渊霆策马赶到时,正望见龙耀将士的阵型被撕开数道血口——那是从未在战场上现身过的暗诡界生物,此刻正如同移动的绞肉机般肆虐。
这生物头生两只弧形弯角,青黑色的皮肤下青筋暴起,三米多的高大身躯上生着四条粗壮手臂,每条臂弯里都紧握着一柄磨得锃亮的巨斧。
最可怖的是它们那双肌肉虬结的后腿,稳稳扎根在血泊中,每一次挥斧都带着撕裂空气的锐啸。
一名年轻的龙耀士兵尚未举盾,便被其中一头生物的巨斧当头砸下,颅骨碎裂的脆响隔着数十步都清晰可闻,红白色的浆液溅在旁边同伴的脸上,那士兵目眦欲裂,却被下一波攻势掀翻在地。
城头上,林老将军与徐老将军正按着刀柄死死盯着战局,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就在此时,两道人影如同离弦之箭般跃下城头——龙云山与镇诡司的众人终于按捺不住。
执法长老手持陨铁拐杖,带弟子缠住最左侧那头暗诡;
传功长老的拂尘化作万千银丝,与中间那头缠斗;
情报长老则指挥弟子布下阵法,将右侧一头困在其中。
镇诡司的高手们也从各处跃出,剑光与诡气碰撞出刺目的火花,勉强牵制住另外三头。
可战场之上,仍有两头暗诡生物无人能挡。
它们似乎格外享受这种虐杀的快感,巨斧挥得愈发频繁,每一次落下都伴随着龙耀士兵的惨叫。
荣逸瑾猛地攥紧缰绳,指腹被马鞍上的雕花硌出红痕,太子龙渊霆的声音带着冰碴儿响起:
“让亲卫营上,我们去会会那剩下的两个杂碎。”
话音未落,城楼下的暗诡忽然仰天发出一声刺耳的嘶吼,第四柄巨斧又一次高高扬起,而这次,它瞄准的是那名刚刚失去战友、正目眦欲裂的年轻士兵。
………
“你二人留在城楼上守好城门。”
苍老而沉稳的声音突然自身后响起,荣逸瑾与龙渊霆猛地回头,正见荣擎岳身形如鹤般落在城楼垛口,灰袍下摆还沾着赶路的风尘。
他身侧立着个穿暗红劲装的身影,正是荣五,腰间悬着柄通体漆黑的长剑,目光早已锁定城下那两头无人牵制的暗诡界两角生物。
“荣五小友,另外两头我俩一人一个可好?”荣擎岳抬手握了握手中的鎏金狮首战仗,银丝般的胡须在风里微微飘动。
荣五没多言,只极快地点了下头,脚尖在城砖上轻轻一点,整个人便如片红叶般飘出城门,直落向左侧那头正挥斧劈砍盾牌的两角生物。
城下的战局早已是胶着的炼狱。
龙云山的执法长老与十余名弟子结成剑阵,陨铁拐杖与长剑织成的光网逼得两角生物连连后退,可那生物暴怒之下猛地将巨斧往地上一顿,震得地面裂开数道细纹,最前排的两名弟子瞬间被震飞,嘴角溢血——
这便是八头暗诡界两角生物的可怕之处,蛮力足以撕裂任何阵型。
传功长老的拂尘虽能缠住暗诡的手臂,却挡不住它用后腿蛮横地冲撞,每一次碰撞都让长老的身影晃动摇曳,显然已耗损不少真气。
荣擎岳落在右侧那头暗诡身后时,对方正举斧要砸碎一名重伤士兵的头颅。
老将军的战仗寒光如练般缠上两角生物的后颈,却只在其角质层上留下一串火星。
两角生物吃痛转身,四条手臂同时挥斧,斧风竟将荣擎岳逼得连连后退,若不是他步法精妙,恐怕早已被劈成碎片。
另一边的荣五则显得更为诡异。
他始终游走在暗诡的攻击死角,长剑专挑关节处刺去。
那暗诡暴怒地用巨斧横扫,却总被他以毫厘之差避开,偶尔被刃尖划破的伤口处,竟冒出丝丝缕缕的黑烟,显然这长剑对诡物有着特殊克制力。
即便如此,要独自拿下这头力大无穷的怪物,仍需耗费极大心神,荣五暗红的衣袍也被斧风扫得猎猎作响。
城楼上,荣逸瑾望着那八处战场,只见每一头暗诡都需数人合力才能勉强牵制,稍有不慎便是死伤。
而祖父与荣五各自独战一头,身影在巨斧的阴影里时隐时现,他忽然握紧了腰间的佩刀,指节泛白——这场仗,怕是比想象中还要难打。
………
北城门的厮杀声像沉重的鼓点,一下下敲在星耀城的每一寸土地上。
内城的街巷里,昨夜被疏散到民房的百姓们大多没合眼。
王大娘踮着脚扒着窗缝,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北方的夜空,手里攥着给伤兵缝了一半的布条,指腹被线头勒出红痕:
“老天爷保佑,可千万别再添新坟了……”
隔壁屋传来压抑的啜泣,那是刚失去儿子的张老汉,他蜷缩在墙角,怀里抱着儿子染血的兵甲,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呜咽,却不敢哭出声——似是怕惊扰了守城的将士。
伤兵营里更是一片死寂。
断了腿的李三柱撑着半截身子,透过破损的窗棂望向城北,绷带下的伤口还在渗血,他却浑然不觉,只喃喃念叨:
“肯定能赢……上次不也赢了吗……”
旁边躺着的少年兵才十五岁,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攥着生锈的长枪杆的手却在微微发抖,他怕的不是疼,是再也见不到城南卖糖人的阿爷。
天已蒙蒙亮,青灰色的晨光漫过城墙,给屋檐和街道镀上一层薄霜。
百姓们望着那抹光亮,眼里渐渐浮起些微暖意,仿佛这光就能驱散城外的血腥。
可谁也没注意,街角的排水沟里,墙根的裂缝中,正悄然渗出丝丝缕缕的黑气。
它们像有生命的藤蔓,贴着地面缓缓蔓延,缠绕过沉睡孩童的脚踝,钻进伤兵未愈的伤口,在无人察觉的阴影里越聚越浓。
那抹象征希望的晨光下,正藏着更刺骨的寒意。
………
城主府内的药香与血腥气交织,荣逸尘正用银针刺入龙御霄腕间的穴位,指尖凝着白色的灵气,小心翼翼地疏导着侵入其体内的诡气。
旁边的云栖栖虽脸色苍白如纸,但是已有了微弱的呼吸,且正一点点强劲有力的恢复着。
就在此时,他放在桌案上的银针忽然微微震颤,针尖凝着的药汁竟泛起细密的黑沫。
荣逸尘垂眸的瞬间,眼眸中掠过一道极淡的寒光,快得如同错觉。
他不动声色地收回手,指尖在龙御霄脉门处轻轻一点,稳住对方翻涌的气息,随即起身,看似随意地在房间里踱了两步。
脚步落在青砖上的刹那,数道莹白光晕自他鞋底无声漫出,贴着地面的缝隙钻了进去。
府外街道上,正顺着墙根蔓延的黑气像是被无形的手攥住,猛地向后拖拽,发出细碎的嘶鸣。
那光晕在地下织成一张无形的网,将那些刚冒头的黑气层层裹住,拖拽着往地底深处沉去,所过之处,青石板上残留的黑痕迅速褪去,仿佛从未出现过。
荣逸尘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望向街巷,指尖悄然捻了个诀。
远处排水沟里最后一缕黑气被拽入地下,他才转身回到榻前,继续为两位长者疗伤,仿佛刚才那瞬间的异动,不过是气流拂过烛火的微澜。
而城内的百姓们浑然不觉刚刚在鬼门关前走了一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