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北状若癫狂。
一刀刀斩向那所谓的缺口之处。
截天、孤掷,交替施展。
但凡灵力耗尽,便躺倒在灵玉之中急速恢复。
恢复些许之后,便又继续狂刀连斩。
如此反复,已不知是过去了多少岁月。
秘境的时间忽而漫长,忽而凝滞,让人捉摸不透,头脑混乱。
姜北刀斩缺口的时间不算漫长。
灵玉消耗极大。
那缺口之处却宛若天成,任凭刀法杀力如何蛮横如何通神,缺口却并未增加丝毫裂痕。
姜北看着最后的几坛桃花酿,望着其中自由自在的龙鲤,心中徒增伤悲。
忽然神态癫狂。
姜北一脚将酒坛踹作粉碎,提着龙鲤远远甩开。
却又突然泪眼朦胧,跪倒在了地上。
双手不断归拢酒水。
覆水虽易,却已难收。
姜北泪水滴落,与酒水混在一处。
心中万分悲伤。
“对不起…对不起…花霖前辈…”
酒水荡漾的波纹之中,姜北忽然看清了自己枯槁丑陋的面容。
眼神当即凝滞。
紧接着便是无穷无尽的怒火迸发而出。
姜北提着拳头不断轰击着那处缺口。
一拳紧接着一拳,很快皮开肉绽。
姜北却好似不知道疼痛一般,披头散发着,已然是一副疯狂模样。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
四周已然尽是血花。
姜北躺倒在地,呼吸微弱,已然昏死过去。
睡梦之中,大雨倾盆。
姜北仿佛再度回到了昔日的上古战场。
无尽毒瘴涌向身体,似要将身体尽数腐化,剧烈的疼痛猛然袭向心头。
暴雨磅礴,拳头一般大小的雨滴纷纷落在脸上。
冰冷、湿腻。
姜北再度暴怒,提着拳头,迎着天空直直击去。
一瞬之间,似是将天空击碎,暴雨骤然停歇。
像是破开黑云猛然见到了天空。
姜北骤然睁开双眼。
依旧是再熟悉不过的白茫茫景象。
高举的拳头上,血肉模糊,白骨森森。
鲜血不断滴落着。
猛然歪头,便看到了两条黑白两色的游鱼。
却俨然是那龙鲤的模样,只是金光不复,不知为何变成了这副模样。
游鱼凌空畅游,虚无缥缈的虚空像是独属于它们的湖泊。
空无所依,自由自在。
黑白龙鲤重新返回姜北之处,伸出鱼尾不断拍打姜北的脸庞。
冰冷黏腻的触感再度传来,一如梦中暴雨垂落脸庞的感受。
姜北伸手去抓,果然轻易抓到手中。
黑白龙鲤口中不断喷吐着黑白墨汁,竟是与那虚空中的潦草水墨一般无二。
姜北很想将这该死的龙鲤一口咬食,但是一看一旁破碎的酒坛,悲上心来。
随手放开了黑白龙鲤。
神色麻木地起身走到灵果旁。
随手拾起两枚灵果胡乱吃下。
手上的伤口当即快速蠕动起来,肉芽丛生。
困于囚笼不算可怕。
最让人恐惧的,那便是找不到出口,看不到希望。
秘境的缺口并不是所谓的出口。
而手中的秘境碎片也不会是钥匙。
姜北惨然一笑:“也是,如果真能凭此出去,那高止又如何会如此设计我?”
“高止所求,无非是牵引着我彻底堕落,被天妖完全同化,方便他坐收渔翁之利罢了。”
念及此,姜北收敛神色。
“既然要坐收渔利,那一定是有着进出的办法,否则他绝无可能从此处取走碎片。”
姜北伸手不断揉捏着太阳穴。
浑然忘了满手都是鲜血,很快就把脑袋两侧染得通红。
“未必真有出口!那高止作为道贼,便是陆文秀那般的得道高人也要借助无上至宝方能勉强对抗,那窃贼未必没有办法能直接于虚空秘境之中取走碎片!”
“甚至是取走到时候已经作为天妖的…我?”
“可是,他这么苦心谋划是为了什么?”
“以他的手段,大可以随时伸手将我体内天妖摘走,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莫非是要找个安稳的牢笼将我困住,坐等我体内天妖成熟?”
“可是,此中并无半分灵气,反而充斥着磨灭神魂的诡异存在,不待天妖成熟,作为载体的我就会先撑不住死去。”
“除非天妖的存在和成熟体系并非我心中所想!”
“可是,当初老天妖的诅咒确实落到了我身上。”
姜北叹了口气。
突然想起了那发自天道的诅咒。
“我要你不老不死,又一生庸碌不得志,如同蚁虫苟且而得活,永远在这世间尝尽时间至苦!”
“要你福运通天,终成他人嫁衣!”
“又要你道心通明,却永世不得登高!”
姜北低声念起。
忘了从何时起,入睡后的梦中不再回到那平整的山顶。
但是山顶的一切姜北都记得很清晰。
尤其是这份诅咒。
自己作为载体,作为“福运通天,终成他人嫁衣”的炉鼎,能获得的所有好处,最终都是为了天妖的彻底成熟。
就算是自己死去,还是要落在别人的棋盘上,任人摆布,不得往生,不得超脱。
一切,都只是因为那天自己误入了山顶。
念及此姜北心中其实有几分怨恨瞿渊五人。
没有他们,自己这一生也许平淡,但是肯定会很幸福。
若不是他们追着天妖一路去到家乡所在,又何至于引发天妖祸乱?
至少自己的娘亲绝对不会因此毙命。
姜北总是强迫自己不要这么想,毕竟抹杀天妖于苍生乃是幸事。
但是姜北自认是一个很自私的人。
他人的死活,与自己何干?若是拥有足够的力气,自是可以稍微救一救这世间疾苦。
但是当同样的疾苦落到了自己头上,任何身处其中的人都难免会怨天尤人。
姜北甚至于在心中埋怨起了苦难行者。
“你能在灾后再往救苦救难,为何不能在灾难之初伸出援手?”
想不通。
所有事都想不通。
想不通为何瞿渊无人愣是能将大道登顶的天妖逼至死境,偏偏瞿渊五人之中,修为最高者也不过浅触大道。
想不通父亲为何在自己年幼之时便要远走。
想不通家乡所在为何变成了一幅画卷。
更想不通,为何别人或多或少都能看透自己。
唯独自己完全看不清、摸不透自己的一切。
难道是自己的修为太低?
难道是自己的神魂不够强大?
难道是我非“我”?
难道要彻底成为天妖,才能想明白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