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四章 登神(下)
故意将自己至于险境的做法,实为不智,但看着前方那个浑身上下都充斥着焦急、紧张、愤怒、豪迈的老头,这一刻,楚子航是真的明白了冯子昂之前告诉他的那句话的意义。
‘超凡,是最自我的权力,是瘾,是大毒。’
实在是这种有力量傍身,能够坐看一切,将一切针对自己的算计和谋划,都像是一场戏来看待。
没有紧张,没有畏惧,也不会产生任何胆怯和退缩。
于是,他笑了笑,也不吭声,走向橘政宗所指的、位于血色湖泊边缘的一个已经亮起的符文节点。
夏弥遥遥看着,不时挥手,风从指中来,出之于她,落之于敌,撞散远远不断的死侍,嘶吼的风如锤,掀飞来敌,尖锐的风如刀,痛刮人骨。
或许她的力量对比起她的兄弟姐妹们来说,太过羸弱,但再弱的龙王,也是龙王!于是当夏弥决定看着楚子航陪老登继续演戏的时候,她就毫不犹豫的承担起了场务的责任,将舞台打扫的干干净净。
橘政宗见状,眼神闪烁,显然,这个始终站在楚子航身边,不显山不露水的女孩,能将风王之瞳这种言灵施展到如此程度,其拥有的血统,等级和楚子航不相伯仲。
他有心也引夏弥来参上一手,但看着少女那盈盈的笑容,莫名的,就有种心中发寒的感觉,眼见楚子航已经就位,他压下心头的蠢动,望向源稚生,手一抬,指向血湖边缘,在他的驱动下,两枚印记,也缓缓的被点亮,沉声道:“稚生!带着绘梨衣,一人一个,去那边!”
源稚生依言行事,在夏弥撑出来的风暴圈中,紧紧握着妹妹的手,站在了那里。
橘政宗还在说话:“记住,记住,你是皇,你的血对死侍们的诱惑是最....”刚说到这里,他猛地想起来,不远处还站着个楚子航,于是改口:“是很大的,等我念诵咒文,你就划破手掌,滴下血之后,你就带大家离开。”
源稚生点头。
橘政宗得到回应,站在最边缘,脸上那温和与焦急的表情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冰冷的平静。他手中捏动了一个复杂的印诀,口中开始吟诵起古老而晦涩的龙文。
夏弥瞬间就眯起了眼睛,作为龙王,尤其是诸位龙王中少有的不以力量见长的存在,她在炼金术上的造诣,也仅次于那位身披烈火,掌握着‘铸造’权柄的兄长。
而橘政宗此刻念诵而出的那龙文......夏弥忽然理解了楚子航的心思,戏嘛,就得有转折,就得有起伏,就得跌宕,就得有突如其来的巧合,不然,哪里能到得了高潮呢?
她聆听着橘政宗口中来自远古时期,由祭品唤醒伟大存在的咒文,看着那些无形的力量,朝着楚子航身上缓缓的蔓延过去,紧紧抿住了嘴,两颊鼓鼓的,牙关紧紧的,将声音死死憋在喉咙里。
不这么不行啊,一想到一会儿会发生什么,她就有点憋不住。
橘政宗的吟诵声陡然拔高,变得尖锐而刺耳。整个炼金矩阵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光芒,所有的符文如同活过来一般流动起来!
一股无法抗拒的庞大吸力从矩阵中心传来,目标直指——上杉绘梨衣!
“绘梨衣!”源稚生惊恐地大喊,想要冲过去,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束缚在原地,竟是丝毫都不得动弹。
黑纱笼罩着脸颊的少女发出小小的声音,茫然的看着远处的老人,又看向焦躁的哥哥,身上忽然披起柔和的白光,那是她血脉中的力量在自发护主,但在那矩阵的吸力下,这白光正被强行抽取,连同她自身的生命力,化作最精纯的能量流,涌向声音越发洪亮的橘政宗!
“老爹!”源稚生大吼,虽然他不知道老爹在做什么,但他很清楚的感受到,妹妹的状态,正在飞快的变差。
“稚生,冷静!你当引爆黄泉之路是什么简单的事情吗?”橘政宗双目圆瞪,一边维持着白光的摄取,一边顾荡衣衫模拟话语:“不止是绘梨衣,你的力量,楚君的力量,才够我去点燃那根断绝一切的引线!”
源稚生仿佛一头暴躁的野兽,站在原地,看着少女颤抖的身躯,恨不得以身代之,陡然,他大吼起来:“老爹!我!我来!”
橘政宗也像是反应过来一样,但立刻,他脸上就露出了犹豫不定的摸样:“不行!你的力量不够!”
“我可以!”源稚生猛地拔出刀,放在手腕上,狠狠一拉,赤红的血瞬间喷起,完全顾不得手上的疼痛,他握着刀大喊:“老爹你说了!我是皇!我的血等级够高!足以取代绘梨衣的啊!老爹!用我的血啊!”
他这一手,别说橘政宗了,连楚子航都看愣了,虽然早已做好了这俩人在演自己的准备,可真当看到源稚生那不似作伪的焦急和毫不犹豫就割腕放血的架势,他这一刻,忽然有点动摇了。
“你不要命了!”老人也暴怒起来,但他口中的咒文非但没有停下,反而越发的高亢,而那原本浑身颤抖的少女,也仿佛再也支撑不住一样,缓缓的蹲了下去,露在外面的那两只白皙的手掌上,也有渐渐的青黑色开始浮现。
“老爹!!!!”源稚生都破音了:“用我的啊!!!!”
……………………
荒凉破败的荒原上,七八岁的男孩缓缓的睁开了眼睛,从一片尘埃和荒芜中坐起来。
苏醒的瞬间,他浑身上下每一寸皮肤都绷紧到了极致,一双眸子更是飞快的亮起,其金如火,灼灼如日。
“谁!”他低吼,明明是刚刚一米高的孩子,但这声质问,却恍若天雷,滚滚而过的刹那,天地都仿佛在剧烈颤抖。
“我。”一声听起来下一秒就好像要睡过去的呓语嘟哝,紧贴着他的背后响起。
孩子如发现了身后放着个黄瓜的猫一样窜起,一把锋利的断刃猛地抽在手中,可当他转身,看到身后的人的时候,整个人,都僵住了。
头发缭乱,眼袋发黑的少年,就那么坐在满是砂砾和尘土的地上,那身原本应该浆洗的干干净净的校服,此刻皱得像是刚从干洗机里捞出来。
这身衣服的主人,勾着头,一手按在膝盖上,一手揉着因为鸡窝一样脑袋,食指关节曲起,狠狠的顶在太阳穴上,一下一下的垫着,仿佛外部的疼痛,能缓解颅脑中的钝痛一样。
相比起毫无形象坐在土里的少年,自己无论这身板正的西服和梳的整整齐齐的头发,还是胸前精致的领结和锃亮的皮鞋,都对对方产生了碾压式的外形打击,小小的孩子,简直比婚礼现场递上戒指的花童打扮的还要隆重。
只不过此刻,这份孩童的隆重在少年的颓废面前,惊愕万分。
“咳咳....”小男孩努力挤出一个笑容:“那个.....您是?”
“别装了。”少年抬起眼,对着他招了招手:“靠过来点,我为了守榜,熬了好几天夜了,懒得抬头。”
“你是谁?”男孩的眼角开始抽搐,手中的断刃,也仿佛握不住一般开始颤抖。
少年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强忍住困意:“路明非。”
“你不是路明非。”小男孩脸色一点点的严肃起来,眼神中也开始一点点的升起悲伤。
“我是。”路明非疲惫的说了一声:“虽然你看着坑了点,但严格意义上,你还真没坑过我,所以,别这么急着断绝关系。”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男孩黄金般的瞳孔中,烈焰几乎要喷涌而出,那身西装也随着他的心情而不断扭曲,连带着,整个荒原都仿佛掉进了油漆桶里的画一样,飞快的出现无数的扭曲色彩。
路明非叹息一声,手一伸,无形的力量随之蔓延,瞬间,就将摇摇欲坠的世界稳定下来,非但如此,这片苍凉的大地上,就在他和小男孩身侧,一泓平静的湖泊,陡然出现。
紧跟着,星夜绽放,深蓝的天空下,一丛丛暗蓝色的叶片从大地下抽出,泛着荧光的草茎伸展,洒出随风飘扬的种子,乘着风,将那些闪着光芒的种子,播撒向远方,仅仅几个呼吸的功夫,就以两人为中心,形成了蔓延向天际的草甸。
巨大的月亮在天的尽头出现,一半在湖里,一半在天上,清冷的月色下,路明非终于抬起了头,伸出手,按在男孩头上,狠狠的揉了几下,感受着那种和揉自己脑袋没啥区别的手感,砸吧了下嘴。
“弟弟啊.....让你的打工仔们动起来,樱国那边儿出事了。”
“啊?”男孩眼中,满是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