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分,山谷中的光线被高耸的山脊切割得支离破碎。菲利普伯爵烦躁地将手中的皮质手套扔在桌上,溅起一圈尘土。他那顶装饰着华丽羽毛的头盔放在一旁,露出了他那因为连日奔波和憋闷而显得有些稀疏的头发。
“该死的!卡瓦诺那个蠢货,自己一头撞死在石头上,现在倒好,拉着我们所有人给他陪葬!”他端起桌上凉透了的麦酒,狠狠地灌了一大口,语气里充满了压抑不住的抱怨,“六万大军,六万!现在只剩下四万不到!这笔账,就算公爵大人不追究,陛下那里怎么交代?!”
站在他身旁的副官,一个留着两撇精心打理过的小胡子的中年男人,小心翼翼地开口:“大人,您息怒。卡瓦诺伯爵虽然……虽然之前的指挥确有不妥,但他现在的计划,不失为一个稳妥之策。我们毕竟不了解敌人那种诡异的武器,冒然决战风险太大了。”
“稳妥?”菲利普冷笑一声,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不过是把我们当成诱饵和炮灰罢了!把我们这两支加起来不到一万人的轻骑兵扔在这鸟不拉屎的荒郊野岭,去不停地袭扰那些没油水可捞的破村子!目的就是为了把艾格尼丝那只母狐狸从她的乌龟壳里引出来!而他自己呢?”
他走到简易的沙盘前,用手指重重地点在代表着卡林迪亚主力大军的位置上。“他自己倒是舒服,带着三万大军,躲在日落山脉那边挖壕沟,设陷阱,摆拒马,就等着艾格尼丝被我们逼急了,出城来跟他决战!到时候,功劳全是他的,我们死伤多少,他才不会在乎!”
副官沉默了。他知道菲利普伯爵说的都是事实。卡瓦诺伯爵在整合了惨败后的剩余部队后,确实是这么安排的。他将残余的部队重新编组,自己牢牢地控制着主力,却把最危险、最辛苦的袭扰任务,交给了他和另一位罗塞尔伯爵。
“算了,”菲利普发泄了一通,似乎也觉得于事无补,他疲惫地挥了挥手,“卡瓦诺那家伙虽然混蛋,但他这个思路倒是不错。艾格尼丝只有一座孤城,被我们这么在外面放火,她迟早坐不住。只要她敢出来,就是我们的机会。”他转过身,脸色重新变得严肃起来,“传我的命令下去,天黑之后,所有人不准生明火!营地周围的警戒,增加一倍!让那些斥候都给我把眼睛放亮点!我可不想在睡梦里,被那些会爆炸的鬼东西炸上天!”
“是,大人!”副官立刻领命而去。
林间的夜,比想象中要冷得多。没有了白日的阳光,山里的湿气和寒意便从四面八方侵袭而来,像是无形的、冰冷的触手。周围的亲卫骑兵们早已各自找了避风的岩石或树丛,裹紧了斗篷,闭目养神,只有几个负责警戒的哨兵,如同雕塑般融入在黑暗的角落里,一动不动。
阿黛拉蜷缩在一块岩石下,尽管身上披着厚实的披风,但身体还是因为紧张和寒冷而微微有些发抖。她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远处那片被夜色笼罩的山谷,试图在无边的黑暗中,分辨出任何一丝异常的动静。她的神经绷得像一根拉满的弓弦,连呼吸都刻意放得轻柔而绵长。
“别看了,再看你的眼睛就要变成兔子了。”
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在她身边响起,随即,一块还带着体温的、被撕成小条的肉干,就这么自然而然地递到了她的嘴边。她下意识地张开嘴,将那块咸香四溢的肉干含了进去,慢慢地咀嚼着。那属于食物的温暖和扎实的口感,让她那因为紧张而有些发僵的身体,稍稍放松了一些。
“你……你不观察吗?”她一边吃着,一边偏过头,看着那个正悠然自得地撕着肉干、仿佛在自家后院看风景的男人,有些没好气地问道。
“观察啊,我这不是一直在观察你吗?”杨浩又撕下了一小块,再次递到她嘴边,那动作熟练得像是已经做过千百遍,“我的阿黛拉教官这么厉害,把敌情都看清楚了,那我就负责看好你就行了啊。万一你这只小豹子看敌人看得太入迷,被山里的狼给叼走了,我上哪儿再找一个这么厉害又这么可爱的教官去?”
他这番夹杂着真诚夸赞和无赖调情的话,让阿黛拉那张总是紧绷着的俏脸,不由自主地柔和了下来。她心里又甜又好气,想反驳几句,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低下头,假装专心地咀嚼着他喂过来的肉干,只是那悄悄泛红的耳根,在昏暗的月光下,依旧出卖了她的心事。这个混蛋……就知道……就知道说这些话来哄我……偏偏……偏偏我还就吃这一套……
吃完了肉干,他又变戏法似的摸出一个水囊,拔开塞子,先自己喝了一口,然后才递到她唇边。她就着他的手,小口小口地喝着温水,感受着那股暖流顺着喉咙滑入腹中,驱散了不少寒意。两人之间没有再说话,只是在寂静的夜色里,完成着这种默契而又亲昵的投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