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残灯如豆。
灯下有人,人如刀。
刀在鞘中,鞘在腰间。腰很瘦,瘦得像一把磨了三十年的镰刀,割过麦子,也割过人头。
段十二就坐在灯下,盯着自己的手。
他的手很干净,指甲修剪得整齐,指节修长,像是书生握笔的手。但这双手杀过的人,比有些人一辈子见过的还多。
灯芯“啪”地爆了一声。
段十二没动,眼皮都没抬一下。
门外有风,风里夹着雨,雨里夹着血的味道。
血的味道很淡,淡得几乎闻不出来,但段十二闻到了。
他的鼻子比狗还灵,尤其是对血。
“吱呀——”
门开了。
没人推门,是风推的。风有时候比人更懂事,知道什么时候该进,什么时候该退。
门口站着一个人。
黑衣,黑靴,黑斗篷,黑得像是从墨池里捞出来的鬼。
段十二还是没抬头,只是淡淡道:“门没锁。”
黑衣人笑了,笑声像是两块生锈的铁片在摩擦:“段十二的门,从来不上锁。”
段十二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因为锁不住。”
黑衣人的笑容僵在脸上。
段十二的门不上锁,不是因为大意,而是因为没必要——想杀他的人,锁不锁门都会来;不想杀他的人,锁不锁门都不会来。
黑衣人沉默了一会儿,从怀里掏出一块牌子,丢在桌上。
牌子是铁的,上面刻着一个字——“血”。
段十二瞥了一眼:“血衣堂的牌子,不值钱。”
黑衣人道:“但血衣堂的生意,值钱。”
段十二笑了。
他的笑很冷,冷得像腊月里的刀锋:“你们血衣堂的生意,哪一桩不是要人命的?”
黑衣人也笑了:“不要人命的生意,何必找你段十二?”
段十二不说话了。
灯芯又爆了一下,火光摇曳,映得他的脸半明半暗,像是戴了一张面具。
黑衣人等了片刻,终于忍不住道:“你接不接?”
段十二缓缓道:“谁的人头?”
黑衣人道:“谢三爷。”
段十二的眉头微微一动。
谢三爷不是普通人,他是“铁手判官”,是江南武林盟的掌刑长老,手上功夫硬得很,朋友也多得很。
杀他,等于捅马蜂窝。
段十二忽然问:“多少钱?”
黑衣人伸出三根手指:“三千两。”
段十二摇头:“太少。”
黑衣人咬牙:“五千两!”
段十二还是摇头。
黑衣人怒道:“你要多少?”
段十二淡淡道:“一万两,黄金。”
黑衣人倒吸一口冷气:“你疯了?”
段十二笑了:“我没疯,是你们疯了——敢动谢三爷的人,不是疯子是什么?”
黑衣人沉默了很久,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好,一万两黄金。”
段十二点点头:“先付一半。”
黑衣人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拍在桌上:“五千两,事成之后,再付另一半。”
段十二看都没看银票一眼,只是轻轻吹灭了灯。
灯灭的瞬间,黑衣人的瞳孔骤然收缩——因为他发现,段十二不见了。
黑暗中,传来段十二的声音:“三天后,谢三爷的人头会挂在血衣堂的旗杆上。”
黑衣人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
他忽然明白了一件事——段十二的门不上锁,不是因为锁不住,而是因为……
进来的人,从来出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