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梨花瓣铺满了整个庭院,像一场未化尽的雪,却透着刺骨的腥气。
唐风的靴子踩在花瓣上,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太静了。
唐家是江湖名门,即便是在清晨,也该有弟子练剑的呼喝声、仆役洒扫的脚步声。
可此刻,整座宅院死寂得如同一座坟墓。
他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剑柄,目光扫过檐角、窗棂、假山后的阴影。
杀机,往往藏在最平静的表象之下。
正厅的门虚掩着。
唐风用剑鞘推开门——
“哗啦!”
一具尸体从梁上坠落,险些砸中他的头顶!
那是个年轻弟子,喉咙被割开,眼睛却瞪得极大,仿佛临死前看到了什么极为恐怖的东西。
他的右手死死攥着,指缝间露出一角白绢。
唐风掰开他的手指。
白绢上歪歪扭扭写着三个血字:
“别进来”
字迹潦草,像是用尽最后的力气所留。
唐风冷笑,将白绢揉碎在掌心。
——现在才警告,未免太迟了。
他大步跨过门槛。
厅内烛火未熄,八仙桌上甚至摆着半盏温茶。
仿佛上一刻还有人在这里议事,下一刻却凭空蒸发。
唐风的目光落在主座后的屏风上。
梨花木屏风,唐家代代相传的物件,此刻却多了一道新鲜的裂痕。
裂痕边缘,沾着半枚指印。
——女人的指印。
吴文姬!
唐风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太熟悉这女人的作风:她杀人时总爱涂艳红的蔻丹,杀完人后喜欢用指尖蘸血,在尸体旁画一朵小小的梨花。
“嗒。”
一滴血从屏风顶端滴落,正落在唐风靴尖。
抬头望去,横梁上整整齐齐吊着七具尸体——全是唐家嫡系子弟,每个人的心口都插着一片镀金的梨花瓣。
唐家的家徽!
“喜欢我的布置吗?”
柔媚的嗓音从耳后传来,带着温热的吐息。
唐风没有回头。
他的剑却已出鞘三寸,寒光映在青砖地上,照出一道窈窕的影子。
吴文姬的纤指搭上他的肩膀,鲜红的蔻丹像未干的血。
“你比我想的来得晚。”她轻笑,“我差点以为……你怕了。”
唐风突然旋身!
剑光如匹练横扫,却只斩落半截紫色衣袖。
吴文姬已飘然退至院中,赤足踩在血梨花上,脚踝银铃叮咚作响。
“急什么?”她歪头,“不想看看我给你的礼物?”
素手轻扬,一枚青铜钥匙抛向唐风。
“你大哥的密室。”吴文姬舔了舔嘴唇,“里面有样东西,保证让你……终身难忘。”
钥匙上刻着细小的篆文:
“玉碎”
这是唐玉生前随身佩戴的私印字样。
唐风握紧钥匙,青筋暴起。
“你进过密室?”
吴文姬笑而不答,袖中突然甩出九枚银针!
唐风挥剑格挡,针芒却在半途拐弯,齐刷刷钉入门楣——
拼成一朵梨花的形状。
“我在青龙会总坛等你。”
紫衣翻飞间,她已跃上高墙。
夜风吹起面纱,露出半张爬满蜈蚣般疤痕的脸。
“记住,日落之前。”
“否则……”
她指了指满院尸体,纵身消失在晨雾中。
唐风站在原地,钥匙的齿痕深深硌进掌心。
他忽然想起白无尘临死的笑。
想起地道里那封带血的信。
想起屏风上的指印。
——这一切,都是个局。
而局眼,就在大哥的密室里。
密室藏在祠堂灵牌后方。
唐风转动“唐玉”的牌位,暗门无声滑开。
霉味混着药草味扑面而来。
密室内只有一桌、一椅、一盏长明灯。
桌上摊着一本账簿。
翻开第一页,唐风的血液瞬间凝固——
“景泰七年,收青龙会黄金八百两,杀岭南顾氏满门”
“景泰九年,收丞相府夜明珠十二颗,毒杀漕帮帮主”
“景泰十一年……”
每一笔都是血债,末尾盖着唐玉的私印。
账簿最后夹着一张泛黄的婚书:
“吴氏文姬,许配唐门长子玉”
朱砂写就的“玉”字被狠狠划去,旁边批注一行小楷:
“此女貌丑,不堪为唐家主母”
唐风的手微微发抖。
他终于明白吴文姬脸上的疤从何而来。
明白她为何对唐家恨之入骨。
更明白大哥真正的死因——
不是江湖仇杀。
而是一场始于背叛的……
虐杀!
窗外忽然传来乌鸦的啼叫。
唐风猛地合上账簿。
日落之前。
青龙会总坛。
——该做个了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