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慈烺的灵魂三问，像一块石头砸进平静的水面，激起千层浪。
僧众中响起一片惊呼，永信的脸色瞬变，却仍强作镇定，双手合十讪讪道：“老衲愚钝，不解太子殿下深意。”
朱慈烺懒得废话，厉声道：“带人证！”
话音未落，锦衣卫押解着十二名案犯踏入广场，铁链拖地的脆响在肃杀的空气中回荡。
这十二人正是前日被捕的涉案人员，此刻齐齐跪倒在地。
泼皮头目王三显然已受足锦衣卫的惩戒，膝盖一触地面便连连磕头，额角撞得青肿：“太子爷饶命！小的招，全招！是慈仁寺的知客僧给了小的二十两银子，指使小的纠集弟兄，在人群中散布‘朝廷无道、逼死高僧’的谣言。还······还有······说太子爷要灭佛，以后不让百姓去寺庙烧香······”
“我们几个是发揭帖的，都是印刷好，由慈仁寺的和尚亲手交给我们的······”
其余泼皮急忙抢话，生怕迟言半步再受皮肉之苦。
“小的是无度牒的和尚，本已遣返原籍，可惠恩长老让我们悄悄回来，让我们扮作信徒煽动百姓对抗朝廷。还答应事成之后许我们入寺常住······”
人群中顿时哗然。
那些先前被蛊惑跪在僧众中的百姓，此刻个个面色煞白——他们实在无法相信，平日宣称慈悲为怀的僧人，竟会行此大逆不道之事。
永信低诵佛号，面上看似平静无波，心中已是波涛汹涌。
不过他也相信，这些人证对他没多大影响。
否则他也不会从锦衣卫大狱里放出来。
随后这些人被带下去，陆续又带上来一些从中穿针引线的和尚。
拔出萝卜带起泥
这些和尚的供词又牵扯出更多同党，连几位德高望重的长老，也被锦衣卫士押至人前。
各寺庙的主持、方丈见状无不面露忧色。
围观的百姓和跪拜的信徒更是惊愕万分——这场声势浩大的静坐示威，竟是一场精心编排的佛门闹剧。
“肃静！”
随侍太监一声厉喝，喧嚣的广场瞬间鸦雀无声。
朱慈烺抬手示意，李若琏当即取出一支录音笔按下开关。
清晰的对话声随即传遍全场：
“两位长老，你们尘缘将尽，何不趁此良机成就无量功德？”
这分明是永信的声音，“佛经有云‘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若能以肉身布施，为佛门争得一线生机，死后必为尔等塑金身、立生祠，受万代香火供奉。届时梵音不绝，岂不是比枯坐等死更得圆满？”
“老衲残躯已无几日可活。”
一位长老的声音带着病榻的虚弱，却透着决绝，“《大般涅盘经》有云‘菩萨为度众生，虽受无量苦，而不退转’。为护佛门存续，老衲愿舍此皮囊。”
“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另一位长老的声音响起，“若能以此身警醒世人，纵使堕入阿鼻地狱亦无怨无悔。此事若成，便是我等修行的正果。”
“······”
录音播放完毕，人群中爆发出更大的骚动。
“原来是永信逼死长老！”
“我们都被骗了！明明是他毒杀同门，反倒嫁祸太子和朝廷！”
“这等行径，简直是亵渎佛门！”
议论声浪中，鄙夷与愤怒交织——逼死同修嫁祸朝廷，这已是无可辩驳的大逆之罪。
永信面如死灰，双腿一软瘫倒在地，先前的镇定荡然无存。
李若琏随即取出第二支录音笔。
“我等只是先驱，待各地僧众齐聚，至少凑足万人规模，届时太子纵有雷霆手段，也不得不让步——否则天下僧俗共愤，大明江山必乱！”
“朝廷清查田产、遣返僧侣，分明是与天下佛门为敌！”
另一个声音接话，“咱们身后有无数善男信女支持，怕他何来？”
“了因大师说的是！”
一名方丈接口道，“我等寺中田产皆是历代信众捐赠，朝廷强征便是夺佛产、灭佛法！”
“依我看，可联络江南各寺，让他们组织信众北上声援。”
神秘的了因和尚开口，声音带着令人捉摸不透的沙哑，“再让几位德高望重的长老出面静坐，若能以死明志，必能激起民愤，届时崇祯帝也不得不下旨斥责太子。”
“就依了因大师之计！”
众僧纷纷附和，“我等愿追随永信方丈，共护佛门！”
录音播放完毕，朱慈烺转身面对越聚越多的百姓，朗声道：“诸位父老！朝廷清查田亩，只为遏制富户豪强逃税漏税，让贫苦百姓不再负重前行！这些僧人私藏万顷田产，勾结权贵瞒报赋税，事败之后竟敢毒杀同门、嫁祸朝廷，其心可诛！”
人群中顿时响起震耳欲聋的呼应：“太子爷明鉴！”
“原来如此！是这些秃驴设的毒计，我们上当了！”
“来人！”
朱慈烺厉声下令，“将永信及其党羽押赴锦衣卫镇抚司，从严审讯！”
锦衣卫如狼似虎地扑上去，转眼间就将所有和尚都锁拿。
······
锦衣卫大牢内，永信瘫坐在地，面对李若琏的审问，老和尚出奇地配合。
“大人不必用刑，老衲全招。”
永信苦笑道，“是有一个叫了因的和尚找到老衲，说能帮佛门讨回公道。老衲便召集各寺主持，一起静坐示威······”
“了因？”
李若琏皱眉，“哪座寺庙的？”
“老衲不知。”
永信摇头，“此人神出鬼没，行踪不定，每次现身都恰逢其时，却对各寺秘辛了如指掌，仿佛……仿佛在暗处窥伺已久······”
审问其他僧侣的结果大同小异——这个神秘的了因和尚似乎无处不在，却又无迹可寻。
他指点永信煽动僧众，但当锦衣卫顺藤摸瓜追查时，所有的线索都断在了半空。
······
朱慈烺站在文华殿的窗前，望着远处渐渐散去的香火。
事态确实平息了，百姓们也明白了真相，但这场阴谋背后的主谋却没办法找出来。
如果父皇在······
朱慈烺正想着，内侍匆匆来报：“启禀太子，陛下三日后抵京！”
朱慈烺精神一振。
父皇驾到，这场盘根错节的阴谋，必能连根拔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