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嘅旅行》(粤语诗)
文\/树科
细细个,噈钟意周围窜
同啲四打六嘅
同啲三唔识七嘅
过咗家家,日日家家……
大个咗啦,家唔见咗?
己己唔饿,冚家饱咯……
有爷有乸,有仔有孙,
家喺边度?天上地下……
家喺心度,一直心度:
半间木屋,几樖桃竹……
尺寸山水,揾揾佢哋
七唔搭八,嘻嘻哈哈……
嘻嘻嘻嘻,哈哈哈哈
几时嘟喺一个人嘅天啊地啊……
《树科诗笺》2025.5.15.粤北韶城沙湖畔
《方言织就的精神原乡》
—— 论《一个人嘅旅行》的诗性解构与情感张力
文\/阿蛋
在当代诗歌的多元图景中,树科的粤语诗《一个人嘅旅行》犹如一枚嵌入岭南文化肌理的琥珀,以方言特有的鲜活质地,将个体生命体验与集体记忆熔铸成诗性文本。这首诗作突破普通话诗歌的惯常表达范式,以粤语口语的独特韵律与语法,构建起极具地域特色的语言场域,在 “家” 与 “孤独” 的双重维度上,展开对生命本质的深刻叩问。
一、方言的诗性突围:语言本体的解构与重构
粤语作为古汉语的活化石,保留着大量中古音系特征与古汉语词汇,其九声六调的丰富语音系统,为诗歌创作提供了独特的韵律资源。在《一个人嘅旅行》中,“细细个”“四打六”“三唔识七” 等极具地域色彩的粤语词汇,不仅还原了岭南地区的市井生活图景,更赋予诗歌强烈的口语化质感。这种语言选择打破了书面语的典雅桎梏,使诗歌回归到语言的原始生命力。正如罗兰?巴特在《写作的零度》中所言:“语言是一种自然的法典,而风格则近乎于艺术的法典。” 树科对粤语方言的运用,正是将地域语言转化为艺术风格的成功实践,使方言从日常交流工具升华为诗性表达的载体。
诗歌中 “过咗家家,日日家家” 的重复句式,以粤语特有的叠词与虚词结构,营造出孩童游戏时的天真烂漫氛围。这种看似简单的语言重复,实则暗含着语言学中的 “冗余机制”—— 通过语言的重复强化情感的浓度,使读者仿佛置身于充满粤语童谣韵味的童年场景。同时,“己己唔饿,冚家饱咯” 等充满市井智慧的俗语运用,展现出粤语中独特的诙谐与自嘲精神,使诗歌在情感表达上呈现出丰富的层次。
二、意象群的时空折叠:家的多维解构
“家” 作为人类精神世界的核心意象,在《一个人嘅旅行》中经历了从实体到精神的蜕变过程。诗歌开篇以 “细细个,噈钟意周围窜” 的童年记忆为切入点,通过 “四打六”“三唔识七” 等模糊的人物群体,勾勒出童年时期对 “家” 的原始认知 —— 家是与玩伴嬉戏的广阔天地,是充满不确定性与自由的生活空间。这种童年视角下的 “家”,与海德格尔所说的 “此在” 在世界中的 “寓居” 状态不谋而合,展现出人类早期与世界的原始亲和性。
随着 “大个咗啦,家唔见咗?” 的诘问,诗歌进入成年后的时空维度。“己己唔饿,冚家饱咯” 的现实写照,揭示出成年后个体在家庭责任中的异化状态。此时的 “家” 不再是温暖的港湾,而是成为束缚个体自由的枷锁。这种对 “家” 的解构,与当代社会中个体面临的家庭伦理困境形成呼应,体现出诗人对现代性问题的深刻反思。
当诗歌进入 “有爷有乸,有仔有孙,家喺边度?天上地下” 的哲学层面,“家” 的意象被彻底虚化。诗人将 “家” 置于天地之间,使其超越了物理空间的限制,升华为一种精神存在。“家喺心度,一直心度:半间木屋,几樖桃竹” 的描写,构建出陶渊明笔下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式的理想家园图景,展现出诗人对精神原乡的执着追寻。
三、情感叙事的螺旋递进:孤独的诗学阐释
《一个人嘅旅行》以 “孤独” 作为情感主线,通过童年、成年、老年三个生命阶段的情感变迁,展现出孤独感在时间维度上的累积与升华。童年时期的 “周围窜” 看似热闹,实则暗含着孩童对未知世界的探索本能,这种探索本身就带有孤独的底色。正如里尔克在《给青年诗人的信》中所说:“如果你觉得你的日常生活很贫乏,你不要抱怨它;还是怨你自己吧,怨你还不够做一个诗人来呼唤生活的宝藏。” 童年的孤独是诗意的萌芽,是个体与世界建立联系的初始阶段。
成年后的 “家唔见咗”,标志着孤独感的第一次爆发。家庭责任的重负、个体与家庭之间的矛盾冲突,使诗人陷入存在主义式的孤独困境。这种孤独不再是童年时期的诗意探索,而是充满现实焦虑的生存体验。诗歌中 “尺寸山水,揾揾佢哋” 的描写,暗示着成年后的诗人试图通过旅行寻找精神慰藉,然而 “七唔搭八,嘻嘻哈哈” 的表面热闹,更反衬出内心深处的孤独与空虚。
诗歌结尾 “几时嘟喺一个人嘅天啊地啊” 的长叹,将孤独感推向形而上的高度。此时的孤独不再是个体的情感体验,而是上升为人类存在的本质属性。正如萨特所说:“他人即地狱”,在与他人的交往中,个体始终无法完全消除与世界的隔阂,这种永恒的隔阂构成了人类孤独的根源。树科通过对 “一个人嘅旅行” 的书写,完成了对人类孤独本质的诗性阐释。
四、形式与内容的互文:粤语诗的美学创新
在诗歌形式上,《一个人嘅旅行》采用自由体结构,打破了传统格律诗的平仄与押韵限制,使粤语方言的自然韵律得以充分展现。诗歌中长短句的交错运用,如 “细细个,噈钟意周围窜” 与 “家喺心度,一直心度” 的句式对比,形成了富有节奏感的语言张力。这种形式上的自由,与诗歌中表达的个体精神自由形成互文关系,使形式成为内容的延伸。
同时,诗歌中大量运用口语化的感叹词与语气助词,如 “咯”“啊”“嘅” 等,增强了诗歌的现场感与情感浓度。这些虚词的使用,不仅符合粤语的语言习惯,更在诗歌中起到了调节情感节奏的作用。例如,“嘻嘻嘻嘻,哈哈哈哈” 的笑声描写,表面上是欢乐的表达,实则暗含着 “强颜欢笑” 的孤独意味,使诗歌的情感表达更加复杂多元。
结语
树科的《一个人嘅旅行》以粤语方言为创作媒介,在语言、意象、情感与形式等多个层面实现了诗歌美学的创新突破。这首诗作通过对 “家” 与 “孤独” 的深度解构,展现出个体在现代社会中的精神困境与对理想家园的永恒追寻。在全球化语境下,粤语诗的创作不仅是对地域文化的传承与发展,更是对诗歌语言可能性的勇敢探索。它提醒我们,诗歌的生命力不仅存在于经典的语言范式中,更蕴藏在丰富多彩的方言土语与个体独特的生命体验里。当我们重新审视这首充满岭南风情的诗作时,或许能在方言的诗性表达中,找到通往精神原乡的诗意路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