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老和秦阁老一同起身。
“秦老,请。”
秦阁老含笑摆手,“莫要客套了,一道走吧。”
“好。”梅老颔首。
出了门,梅老落后半步,侧首对沈彻道,“晚儿近来可好?许久未见她来瞧我这老头子了,让她得空过府一趟。”
想起那张惨白的小脸,沈彻的心狠狠地抽了一下,眸色微敛,温声道,“近来天冷,孙子叫她去园子里赏梅都不去,过些日子,定叫她去给您老请安!”
梅老闻言,花白的眉毛顿时沉了下来,脸拉得老长,“罢了罢了,我怕是请不动她了!过几日休沐,我亲自去侯府瞧瞧!”
沈彻见外祖父动了气,连忙低声赔笑,好言哄慰了几句。
心下却极为担忧,也不知,这几日,晚儿的身子能不能好转。
侯府上下,让他瞒得死紧,连他母亲梅氏都不得知。
步入金銮殿肃穆的门槛,沈彻才勉强将纷乱的心绪驱散,定了定神,打算下朝就去西暖阁瞧瞧她。
待三人走后,众朝臣才依次出门。
柳宗正步履沉稳,理所当然地走在最前头,步子俨然压过其余几位尚书和重臣。
定北侯眉梢微挑,“柳尚书走得如此着急,是有何事急于禀奏?”
另一位将军随即附和道,“再急,也总得等陛下临朝吧!”
柳宗正被奚落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只能讪笑几声。
满朝文武肃立朝堂,殿门随之关闭,将殿外的寒风尽数隔绝。
一刻钟后,萧祁自后殿缓步而出。
陈泰按例唱道,“有事奏禀,无事退朝!”
殿内肃压的气氛仅维持了几息。
柳宗正出列,垂首高声道,“臣有事启奏!”
无数的视线落在他的身上,他仿若未觉,得了帝王的允许,继续开口道,“臣已将京都内大小官员之女逐一筛选,皆是品性端丽之人。”
柳宗正略作停顿,接着说道,“花名册已呈上御前,陛下若无异议,臣便与内务府将选秀事宜筹办起来。”
沈彻和梅老一同回首,看向站在正中间的柳宗正。
梅老低声对秦阁老道,“这柳尚书,何时如此不会看脸色了?”
秦阁老几不可察地摇摇头,“陛下的心思愈发深沉难测,选秀是陛下授意,且充盈后宫也是众朝臣百般催促才到了今天之下,此事众人皆乐见其成,但,柳尚书此言,确实有失分寸。”
萧祁目光沉静如水,漆黑的眸底阴冷一片。
片刻的令人窒息的沉默过去,萧祁才淡淡开口,“柳卿的办事效率,当真是高。”
萧祁并未允准柳宗正筹办流程,轻描淡写地问了句,“名册,朕已阅览过,上头为何有苗疆和东昭国的三位公主?”
他的语气陡然变冷,“让他国公主参与甄选,实在有损苗疆和东昭的颜面。”
话音一落,殿中窃窃私语声,瞬间转为压抑的惊诧与议论。
沈彻上前,长臂一伸,垂首道,“陛下明鉴,臣也觉不妥,!他国公主身份尊贵,若参与选秀,入选,位分如何定?是妃?是嫔?稍有不慎,恐引两国不满,以为轻慢公主。”
他加重了语气,“若落选……则更损两国国体颜面,恐生嫌隙,亦会招致祸端,臣以为,为两国邦交计,为陛下圣德计,三位公主之名该从花名册上剔除!”
“臣附议!”
“臣亦附议!”
沈彻话音未落,数位官员已纷纷出列,言辞恳切,皆言此举万万不可。
柳宗正心里一紧,冷汗瞬间浸透了中衣。
若将兰曦公主的名字除去,怕是会得她的报复。
他苦心经营绝,才将她的名字塞进去,不能让此事落空!
柳宗正扑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地,试图辩解,“陛下,臣只是被两国使臣说服,三位公主皆仰慕陛下,心甘情愿参加选秀,臣才同意写上三位公主的花名。”
自愿?
堂堂一国公主,岂会自愿参与他国选秀,自降身份?
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萧祁的眼眸冷冽地看向他,“柳卿倒是替朕,替苗疆和东昭的国主,做了好大的主。”
柳宗正浑身一颤,瘫软在地,陛下的话,他听得明白,直指他僭越妄为!
此罪名一旦敲定,抄家流放都是必然的。
柳宗正跪伏在地,口中依旧辩解着,“陛下,臣,臣并未多想,只是,想成全三位公主的痴情,是臣的错!臣不该私下定论!”
萧祁挺俊的眉骨压着怒火,眸色变得冷漠厌烦,“柳尚书不宜再参与选秀事宜,便暂且将吏部尚书一职由,吏部侍郎暂代,柳尚书归家闭门思过!以儆效尤!”
柳宗正只能颤着叩拜,“多谢陛下,臣领旨谢恩!”
朝臣高呼,“陛下圣明.....”
“可还有事要奏禀?”萧祁的眼眸恢复平静无波。
帝王今日心气儿不顺,纵有再急的事,众臣也识趣地压了下去,无人再敢触霉头。
“退朝!”陈泰高亢的唱喏声响起。
萧祁广袖一挥,玄黄龙袍衣袂翻飞,头也不回地大步跨入后殿。
帝王一走,选秀一事又被耽搁下来。
众人皆是唉声叹气地往宫外走。
不少人心头都在滴血,昨日送往柳府的财礼,怕是要打水漂了!
殿外响起一片压抑的叹息。
柳宗正,上朝炙手可热的吏部尚书,不过一个时辰,却成了待罪之身。
形势瞬息万变。
都说落魄的凤凰不如鸡。
江怀凛一眼便瞧见了,独自落在人群最后的柳宗正。
他几步敢上前,恨不得冷斥上一句。
昨日,他提了重礼去了柳府,想将江晚卿的名字加在选秀的名册上。
他连大门都没进去,管家趾高气昂地说了句,“我家尚书大人正在待客,请江大人改日再来吧。”
那礼盒看都没看,就被退了回来。
什么意思!
表明了是看不起他,看不起江家!
可如今呢?
江怀凛走到柳宗正身侧,笑了两声,“我昨日登门拜访,谁承想啊,连贵府大门都没踏进去半步,就被你家管家请了出来,也不知是何意,这管家可是一府的门面,如此不会说话,柳大人该换个人来管事才是!”
这番话,让柳宗正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