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营地笼罩在诡异的寂静中。林夏裹着睡袋坐在篝火旁,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母亲留给她的铜钱。老吴头蹲在昏迷的陈昊身边,时不时往他额头上抹一些气味刺鼻的黑色药膏。张教授则一直待在自己的帐篷里,传出仪器运作的轻微嗡鸣声。
\"他会死吗?\"林夏轻声问道,声音在寒冷的空气中凝结成白雾。
老吴头摇摇头,皱纹间的阴影更深了:\"不好说。被附身过的人,要么三天内醒来变成疯子,要么就再也醒不过来。\"他抬头看向泛白的东方,\"太阳出来前我们必须离开。那东西在白天不敢上岸,但晚上就难说了。\"
林夏望向陈昊苍白的面容,想起昨晚他眼中那片不祥的黑色和那句\"它记得你的味道\"。十五年前那个夏天,他们真的只是看到了水怪那么简单吗?为什么陈昊会变成现在这样?
\"老吴,昨晚你说的...关于我家族的事...\"林夏犹豫着开口。
老吴头的手停顿了一下,警惕地环顾四周:\"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他压低声音,\"回村后我会告诉你一些事,关于你外公,关于1959年那个夏天...\"
一声刺耳的电子音打断了他们的谈话。张教授的帐篷突然拉开,他满脸兴奋地冲出来,手里举着一个闪烁着红光的仪器:\"有动静!湖底有大型生物活动,体长至少十五米!\"
老吴头脸色骤变:\"关掉那鬼东西!你想把它引来吗?\"
张教授置若罔闻,激动地调整着仪器参数:\"信号非常强,就在我们正下方的深水区。这可能是科学史上的重大发现!\"
林夏站起身,突然感到口袋里的铜钱变得滚烫。与此同时,湖面开始泛起不规则的波纹,仿佛水下有什么巨大的物体正在移动。
\"快关掉!\"老吴头怒吼着扑向张教授,却被对方灵巧地避开。
张教授脸上闪过一丝狰狞:\"别妨碍我工作,老头。你以为这次考察真是为了什么民间传说?\"他掀开外套,露出腰间的手枪,\"军方对这个生物感兴趣已经六十年了。1959年那次失败的捕捉行动后,他们一直在等待下一个活跃期。\"
林夏倒吸一口冷气,昨晚陈昊确实提到过1959年。她下意识地后退几步,脚下却绊到了什么东西——陈昊的背包。背包侧袋露出一本黑色笔记本的边角。
湖面的波动越来越剧烈,远处传来一种低频的嗡鸣声,像是某种巨型生物的叫声通过水体共振传来。林夏趁乱抽出那本笔记本,迅速塞进自己的外套里。
\"所有人后退!\"张教授突然从装备箱里取出一个金属装置,展开后形成一个小型声呐阵列,\"我要采集它的组织样本!\"
老吴头脸色惨白:\"你疯了!那会激怒它!\"
张教授狞笑着按下开关,装置发出一种刺耳的高频声波。刹那间,整个湖面如同沸腾般翻滚起来,一个巨大的黑影以惊人的速度向岸边逼近。
林夏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恐惧攫住了心脏。她本能地抓起相机,却不是为了拍摄,而是像握住某种护身符般紧紧攥在手里。铜钱在她口袋里灼烧般发烫,几乎要在皮肤上留下烙印。
\"来了!\"老吴头大喊一声,从怀中掏出一把古旧的铜铃猛烈摇晃起来,铃声形成一种奇特的韵律。
湖岸边的水面突然隆起,一个庞然大物破水而出。林夏的呼吸凝固在胸腔——那东西像是一条放大了数十倍的鲶鱼,却长着类似人类的手臂,皮肤上覆盖着黏液和鳞片,头部呈现出鱼类与人类特征的恐怖融合。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它的眼睛,那双巨大的、凸出的眼睛中闪烁着不属于动物的智慧光芒。
张教授呆立原地,仪器从手中滑落。他颤抖着举起手枪连开数枪,子弹击中怪物的身体却只留下几个迅速愈合的小孔。
怪物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吼叫,那声音像是千百条鱼同时尖叫,混合着一种诡异的、类似人类语言的音调。它用那条长着蹼的巨臂横扫岸边,将张教授连同他的设备一起扫入湖中。科学家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叫,就被拖入深水区,水面上只留下几个翻滚的气泡和一片扩散的血色。
\"林丫头,快跑!\"老吴头推了她一把,同时从腰间抽出一把刻满符文的短刀,\"沿着小路回村,别回头!\"
林夏的双腿却像生了根一般无法移动。怪物转向他们,那双可怕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奇怪的是,它没有立即攻击,而是以一种近乎审视的姿态\"观察\"着林夏。
老吴头抓住这个机会,猛地将短刀刺入自己的手掌,让鲜血滴落在铜铃上。铃声顿时变得更加响亮,形成一种肉眼可见的声波屏障。怪物被激怒了,它发出痛苦的嘶吼,暂时后退了几米。
\"跑啊!\"老吴头回头怒吼,鲜血从他手掌不断涌出,\"去找你母亲留下的盒子!它在你们家老房子的阁楼里!\"
林夏终于找回了行动能力,她转身冲向营地,想要至少带上昏迷的陈昊一起逃命。然而就在她接近陈昊的一瞬间,那本黑色笔记本从她外套里滑落出来,啪嗒一声掉在地上,翻开了其中一页。
页面上密密麻麻写满了陈昊工整的字迹,但最引人注目的是中央那个精细绘制的图案——与水怪一模一样的素描,旁边标注着\"媒介仪式\"和\"自愿献祭\"等字样。
林夏鬼使神差地捡起笔记本,快速翻看。大部分内容是对天池水怪传说的考证和研究,但越往后,字迹变得越加狂乱,内容也逐渐转向对某种\"升华\"和\"融合\"的病态渴望。最后一页的日期是考察开始前一天,上面只有一行潦草的大字:\"我自愿成为祭品,完成六十年的轮回。\"
一声惨叫打断了林夏的阅读。她抬头看去,只见老吴头的铜铃屏障已经被突破,那怪物用一条触手般的附肢缠住了老人的腰部,正将他拖向湖中。老吴头拼尽最后力气将那把染血的短刀掷向林夏脚边:
\"拿着它...保护...\"老人的话没能说完,就被彻底拖入水中,只留下岸上一道长长的拖痕和漂浮在水面的那顶旧帽子。
林夏抓起短刀,冰冷的金属触感让她稍微清醒了一些。她最后看了一眼昏迷的陈昊,咬牙转身向山路跑去。身后传来水花溅起的巨响,但她不敢回头,只是拼命奔跑,直到肺里像是着了火一般疼痛。
不知跑了多久,林夏终于力竭倒在一棵古松树下。她颤抖着翻开陈昊的笔记本,强迫自己继续阅读那些令人不安的内容。
随着阅读的深入,一个可怕的模式逐渐清晰:每隔六十年,天池水怪就会进入活跃期,而每次都会有特定的人——通常是村里的某个家族成员——作为\"媒介\"引导其他人成为\"祭品\"。1959年的媒介是林夏的外公,而更早的记录显示,这个角色似乎一直在林家和少数几个家族之间轮换。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陈昊对自己命运的狂热接受。他在笔记中详细记录了近年来做的噩梦、幻听和不由自主走向湖边的经历,并将这些视为\"被选中\"的证明。最后几页甚至记载了他如何在梦中与\"祂\"交流,以及\"祂\"对\"林家的女儿\"的特殊兴趣。
林夏猛地合上笔记本,额头渗出冷汗。她想起老吴头临死前的话——母亲留下的盒子。小时候她确实经常看到母亲抱着一个雕花木盒独自垂泪,但从未被允许触碰。如果那个盒子还在老房子的阁楼里...
一阵树枝断裂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林夏警觉地抬头,只见不远处的灌木丛中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陈昊。但他看起来完全不同了:脸色惨白如纸,眼睛布满血丝,嘴角挂着诡异的微笑。
\"你跑得真快,小虾米。\"他的声音像是两个人同时在说话,其中一个声线明显不属于人类,\"祂很想见你。自从1959年你外公背叛约定后,祂一直在等林家的女儿回来完成仪式。\"
林夏握紧那把短刀,刀身上的符文开始发出微弱的光芒:\"你不是陈昊。\"
\"不完全是。\"那个存在歪着头,动作像极了湖中怪物,\"但也不全是假的。陈昊一直知道自己的命运,他渴望成为媒介,成为伟大存在的一部分。\"他向前迈了一步,\"就像你母亲本该做的那样。\"
林夏如遭雷击:\"我母亲?\"
\"1959年的媒介本该是你母亲,但她逃走了,跟着那个地质考察队的年轻人私奔到了城里。\"陈昊——或者说占据陈昊身体的东西——发出刺耳的笑声,\"你外公不得不代替她,但他太老了,仪式不完整。所以祂饿了六十年...\"
林夏的脑海中突然闪过母亲临终前的呓语:\"它不会放过林家的女儿...\"当时她以为那是高烧中的胡言乱语,现在却有了全新的、可怕的含义。
\"现在,跟我回湖边。\"陈昊伸出手,指甲已经变成了不自然的青黑色,\"完成你母亲未尽的职责。\"
林夏猛地举起短刀,符文突然爆发出刺目的金光。陈昊发出一声惨叫,后退几步,脸上第一次露出恐惧的表情。
\"你竟然有吴家的驱邪刀!\"他咆哮着,声音中的非人成分更加明显,\"没关系,天黑后祂就能上岸了。你逃不掉的,林家的女儿。祂记得你的味道...\"
林夏趁机转身就跑,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她必须赶在天黑前回到村里,找到母亲留下的那个盒子。直觉告诉她,答案——或许也是生机——就在那里。
身后的树林里传来陈昊扭曲的笑声,以及一个更加低沉、更加非人的声音重复着同一句话:
\"林家的女儿...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