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时,陆沉三人已立在无相峰下。
山雾浓得化不开,青灰色的岩峰像浸在墨汁里,只隐约能辨出“无相峰”三个斑驳古字刻在崖壁上,笔画间凝着细碎的水珠,滴下来时竟发出金石相击的脆响。
“到了。”白无涯的青铜面具在雾中泛着冷光,他抬手轻叩面具边缘,“苍炎的指引不会错——这雾里藏着心渊秘境的入口。”
陆沉望着那团混沌的雾,喉结动了动。
突破天人境的契机他等了三个月,可此刻站在这里,后颈却泛起细密的冷汗。
系统在识海深处蛰伏着,平时总像团暖融融的光,此刻却像被浇了冰水,凉得他指尖发颤。
“小心。”苏璃忽然按住他的手腕。
她银红的发丝被雾水沾成一绺绺,神纹铠甲的鳞甲间渗出淡金色微光,“我闻到血锈味。”
话音未落,雾中传来衣袂破空声。
玄霄子出现得毫无征兆。
他着月白道袍,鹤发束成道髻,手中握着半块青灰色玉简,纹路像蛛网般爬满表面。
陆沉注意到他的鞋底沾着新鲜的泥,显然刚从某处急行而来。
“心渊秘境,破境之基。”玄霄子的声音像古钟震颤,目光扫过三人时在陆沉左手的青铜卡牌环上多停了一瞬,“突破天人境需直面内心执念,外力——”他指尖轻点玉简,一道青光射向陆沉,“不可用。”
陆沉突然觉得左手一沉。
卡牌环原本流转的青铜光纹瞬间暗哑,像被抽干了所有生气。
他试着在心里唤系统,以往那种默契的回应消失了,识海空荡荡的,只剩指尖传来的刺痛提醒他系统还在,只是被什么东西捂住了嘴。
“初代卡牌之主设下的试炼。”白无涯的声音从面具后漏出来,他抬手接住那道青光,指腹摩挲着光纹,“这里的规则……能压制系统。”
陆沉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想起三天前白无涯说的“天道棋局”,想起陆渊消失前那抹阴恻恻的笑,此刻所有线索突然串成一根刺,扎得他太阳穴突突跳。
但他面上只扯出个吊儿郎当的笑:“老玄头,你这规矩够狠啊,不让用系统,我拿什么跟心魔打?”
玄霄子却没接话。
他将玉简往空中一抛,青雾突然翻涌起来,露出个黑黢黢的山洞入口,洞壁上刻满歪扭的符文,像无数张咧开的嘴。
“进去。”他说,“苏璃、白无涯,留在外面。”
苏璃的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她银红的眼睛里翻涌着光,神纹铠甲的肩甲“咔”地弹出半寸,但最终只是用力攥住陆沉的衣角:“若有异变,我劈了这山。”
陆沉反手拍了拍她手背,掌心的温度透过布料传过去。
他能感觉到她在发抖,像被按捺住的兽。
“等我出来给你带糖葫芦。”他咧嘴笑,转身时笑容却瞬间沉了下去。
山洞里比外面更暗。
陆沉走了十步,身后的光就被雾完全吞没了。
他摸黑往前,直到指尖触到一面冷硬的石壁——不对,这石壁在呼吸。
“呼——”
风从头顶灌下来,陆沉抬头,看见上方悬着面镜子。
说是镜子,却更像块被摔裂的玻璃,裂纹里渗出漆黑的雾,将他的影子扯得歪七扭八。
镜中“他”咧开嘴,露出和陆渊一模一样的笑:“陆沉,你敢不敢承认?”
黑雾突然裹住他的脚踝。
陆沉踉跄两步,伸手去摸卡牌环——果然,环上的纹路死寂得像块废铁。
他想起白无涯说的“心渊模式”,咬咬牙,指尖在掌心用力一掐。
血珠冒出来的瞬间,他在掌心血画了道符。
符纹刚成形就钻进地面,远处传来闷响,三张泛着白光的卡牌从虚空中跌出来——是最基础的“农夫”“樵夫”“书生”。
镜中的“陆渊”笑出声:“就这?你靠系统召来的英雄,连我衣角都碰不到。”黑雾缠上他的脖子,他能闻到腐烂的花香,和那天时空风暴里的味道一模一样。
陆沉的太阳穴突突跳。
他想起苏璃在风暴里裂开的铠甲,想起白无涯颤抖的声音,想起自己用时间回溯却失效时的绝望。
这些画面像火,烧得他眼底发红。
“时间回溯。”他咬着牙念出卡牌名。
第三张“书生”卡牌突然迸裂,白色光雾裹住他。
世界开始倒转。
黑雾从他脖子上退回去,镜中的“陆渊”皱眉的表情被扯成碎片,连他掌心里的血珠都缩回指尖。
三秒,只有三秒,但足够他看清地面——那些歪扭的符文里,藏着细小的阵眼。
黑雾重新涌来的瞬间,陆沉的手指轻轻叩了叩地面。
他能感觉到“法则裁决”卡牌在识海深处发烫,像颗即将引爆的雷。
陆沉的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
三秒时间回溯里,他看清了地面符文间细如发丝的阵眼——那些被心魔黑雾刻意掩盖的薄弱点,此刻在他眼中亮如星火。
\"法则裁决。\"他低喝一声,识海深处那张沉睡的金色卡牌突然炸开。
金光顺着指尖窜入地面,在青石板上刻出一道扭曲的银纹,像条活过来的蛇,瞬间将周围十丈空间切割成碎片。
黑雾发出尖啸。
被阵纹割裂的部分化作黑雨簌簌坠落,可剩下的黑雾却诡异地扭曲蠕动,在半空重组出陆渊的轮廓。
那镜像人的瞳孔泛着血光,嘴角咧到耳根:\"挣扎得越狠,陷得越深——你以为这试炼是天道给的?
不过是我给你搭的戏台子!\"
陆沉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白无涯三天前的话突然在耳边炸响:\"当心秘境规则与混沌力量的重叠区,必要时用虚空熔炉烧穿法则缝隙。\"他咬碎舌尖,腥甜涌入口中,左手猛地按向地面。
\"虚空熔炉!\"
一张暗紫色卡牌从他袖中飞出,表面浮起古老的熔火纹路。
卡牌触地瞬间,地面腾起赤金色火焰,将法则裁决的银纹包裹其中。
两种力量纠缠如蛇,在火焰中心熔炼出一柄青铜剑——剑身上\"弑心\"二字深深刻痕,正渗出暗金色的血珠。
\"就凭这破铜?\"镜像人抬手一抓,黑雾凝成巨爪,直接捏向陆沉咽喉。
陆沉却笑了。
他握着弑心剑的手稳如磐石,剑锋划出一道弧光,精准刺向镜像人心脏位置。
青铜剑入肉的刹那,整个秘境剧烈震颤。
洞顶的裂镜发出刺耳的轰鸣,裂纹中渗出的黑雾突然倒卷,像被什么巨力拉扯着往剑刃上涌。
\"小心!\"玄霄子的声音穿透秘境屏障,带着几分急切,\"心魔反噬会牵连外界!\"
陆沉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他能感觉到,随着镜像人身体的崩解,某种黏腻的力量正顺着剑刃往自己识海钻——那是心魔残留的执念,带着腐臭的恶意。
更危险的是,他的感知突然穿透秘境壁垒,看见山外的浓雾里,七个黑影正以玄霄子布下的守护阵为基,用带血的锁链编织新的禁制。
\"苏璃!\"他咬着牙将弑心剑往地面一插。
青铜剑嗡鸣震颤,暗金色流光顺着剑刃钻入地底,通过之前分割空间的阵纹,精准涌向山外苏璃所在的位置。
他能想象到,那道流光会在她神纹铠甲上凝成一道护罩,暂时抵挡住禁制的侵蚀。
镜像人最后一丝身形即将消散时,突然凑近陆沉耳畔。
温热的吐息裹着腐烂的花香:\"你以为陆渊是敌人?
你以为系统是金手指?
等你知道...自己才是...\"
话音戛然而止。
陆沉猛地捂住耳朵,额头的冷汗滴在剑身上,溅起细小的金芒。
他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像擂在战鼓上。
\"突破天人境,需心与道同修。\"玄霄子不知何时出现在洞门口,月白道袍被秘境震颤带起的风掀得猎猎作响,\"你的'心'有执念,'道'有缺口——\"
\"轰!\"
一声闷响打断了他的话。
陆沉猛地转头,透过洞壁裂隙,看见山外的浓雾突然变成墨色。
天罚会的禁制大阵已成型,无数锁链正顺着山体爬向秘境入口,链身上的咒文泛着幽蓝光芒,像无数双眼睛在窥伺。
\"他们要封锁秘境!\"陆沉的瞳孔缩成针尖。
他刚要拔剑,却突然被一股大力拽住后领。
白无涯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
青铜面具上的纹路泛着诡异的红光,那只按在虚空熔炉位置的手青筋暴起:\"退!\"
陆沉踉跄着后退两步,正撞进白无涯怀里。
他能感觉到,面具下传来灼热的呼吸——这是白无涯自跟随他以来,第一次露出如此急切的破绽。
洞外,苏璃的怒吼穿透浓雾传来:\"陆沉!我破不开这鬼阵!\"
而山外的黑雾,已经漫过了无相峰的\"相\"字石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