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丰县,五坡岭。
“呸,你这畜生养的!既捉了我们,便痛快给一刀,何必假惺惺!”
一口浓痰喷到王惟义身上。
“找死!”王惟义的手下拔刀出鞘,被王惟义按下。
王惟义撇了五花大绑被压在地上动弹不得的刘洙一眼,没有说话,只看向军医。
“如何?”
军医起身,“无性命之忧。”
在场众人,皆松了一口气。
王惟义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大乘丞相问天祥,没死就好。大汗还要用他招降乘廷。
吩咐军医:“仔细用药,要活的。”
刘洙怒目相向,“呸,有种就杀了我们!畜生,身为乘人,竟做蒙廷走狗!也不怕家族蒙羞!”
王惟义捏了捏拳头,厉目看他,“我虽为乘人,但从未做乘将。你不肯降,不也是责职所在?你我不过是各为其主罢了。”
转身就走,一众手下也跟着离开,军医也放下药走了。
“呸!”刘洙又朝他背影吐了一口。艰难地挪着身子到问天祥身边。
“丞相,丞相!”语气焦急。
问天祥几个副将也纷纷挪到他旁边,查看他的情况。
被人出卖,众将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蒙军千户王惟义带兵攻来,在敌众我寡的情况下,乘军死伤惨重,刘洙等部将亦受伤被擒。
而丞相知道蒙军捉他要威胁朝廷,当场就吞了龙脑。
十一月的夜风冷得刺骨,众人身上伤痕累累,衣裳破碎,蒙军把他们捉住,把他们丢到这个破院,一口水都没给,众人饥肠辘辘。
想到风雨飘摇的朝廷,自身未知的境况,众人心里沉甸甸的。
围在问丞相旁边,想等他醒来给点指示。
问天祥咳了一声,醒转过来。
“丞相!”
“我这是,没死?”他明明吞了龙脑,竟然没死?
“丞相。”见他醒来,几个部将忍不住哽咽起来。
丞相活了,他们便觉得有了底气。
问天祥一一看过身边的部将,个个身上挂彩,血痕斑斑。巩信身中数箭,还躺在地上人事未知。
闭了眼,不由喉头生涩。
“丞相,我们怎么办?”众人围了过来,悄声问道。
丞相是他们的主心骨,带领他们抗击蒙军,虽然被蒙军步步紧逼,只能龟缩在海丰县,但有丞相带领,他们总觉得有一天,丞相能带领他们收复失去的国土。
只是没想到陈懿投靠蒙廷,出卖他们,至使他们在五坡岭被擒。
问天祥还昏乎乎的,胸口像堵了一块巨石,让他喘不上来气,猛地咳了几声。
被众将拍抚,好过了一些。
“王惟义说要把咱们押至潮阳去见张弘范,张弘范必是要逼我写信劝降章世杰……”
如今朝廷势危,被蒙军一路紧逼,幼帝被逼从临安退至福州,福州沦陷,又逃至泉州,再到广东……
眼看大乘亡国在即。
他世沐乘恩,只愿以身殉国,哪肯屈从蒙廷。
只恨吞了龙脑,竟然没死成。
时也命也。既然没死,总要用这副残躯做点什么。
“丞相,您说,怎么做?我们都听您的!”
“首先,咱们要从这里逃出去,去崖山找陛下去。”
“嗯,咱们逃出去!”
只是要怎么逃出去呢。
外头有王惟义的人看守,若是他们身上无伤,倒也能与王惟义的人有一拼之力,可如今,他们伤得伤,残的残,且巩信现在还昏迷着。
“先养好身体,再时机而动。”
“是。”
从这晚起,问天祥装起病来,越发起不来身。
他本来就吞了龙脑想自裁,虽军医说无碍,但如今他确实起不来身,瞧着日渐不好的样子,王惟义也不好命人立刻动身。
大乘右丞相问天祥是大汗特别指示要活捉之人,王惟义也不敢轻举妄动。
加上连下几日大雨,道路泥泞,不止问天祥,他其余几个部将都伤重走不了路,王惟义便命人在此地休整,又派了数个军医来给他们诊治。
“怎样,你们可能拿得起刀剑?”几天过去,问天祥觉得身子好多了。
刘洙等人点头,“恢复了七八成。”
问天祥又问巩信:“你怎样?”
巩信为护他,身中数箭,被血水染得通红,倒在他面前,当时他悲痛交加,眼见大势已去,这才吞下龙脑。
没想到巩信却顽强地活了下来。
“丞相放心,我不会拖大伙后腿。”巩信手捂着胸口,力弱地回道。
问天祥忍不住叹气,巩信杀了王惟义手下数十人,王惟义虽派了军医来,却不曾救治他,完全靠他自身顽强的意志,硬扛了过来。
要是没药,怕是撑不住。
赵时棠也有些担心地看了巩信一眼,“丞相,就算咱们都能逃出去,可夫人和小姐她们怎么办?”
不只丞相的家眷被捉,他们这些人的家眷也被捉了,总不能他们自己逃了,弃家人于不顾。
“这事还需仔细计划。”问天祥眉头紧锁。
如果他们身体恢复,院外的看守不是他和这些部将的对手,哪怕对方人多,也有一战之力。
但关在别处的家眷……
问天祥现在有些懊恼,为什么只带了龙脑,要是带了迷药和毒药,把外头那些人迷了药了,自然不用苦恼了。
还有巩信,能以一敌百,要是他恢复……
如果有药就好了。
几人凑在一起悄声议论,如今他们缺药,缺吃食,缺衣物,缺武器。
想逃并不容易。
夜风吹过,众人打了一个哆嗦。忽然一阵炫目的白光闪了一下,刘洙抬手在额前挡了挡。
放下后往白光处扭头看去,这一看,呆住了。
“丞相,你快看,那里,那里……”
问天祥及其他人忙循声看去,这一看,众人都像见到鬼一样。
“那里,怎么会忽然出现一间小房子!”
关押他们的这处原本就是荒废不堪的院子,连院墙和屋顶都是破的,怎么忽然出现一间这么,袖珍的小房子?瞧着完好的样子。
还有刚才那道白光,这会完全没有了,好像方才是眼花看错了一般。
巩信都以为是不是马上要死了,才见到不干净的东西。
“我去看看。”强撑着站起,踉踉跄跄往那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