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影指了指前方一处被血肉包裹的囚笼。囚笼中央,一道淡淡的蓝光若隐若现,正是涡流的魔力波动。
勒席尔皱着眉,小心地藏匿于一腔搏动的肉褶阴影中。那囚笼外部,是一圈又一圈彼此缠绕的粗壮血色藤蔓,藤蔓之下潜伏着混沌蠕动的肉芽,与脉动的血管交错其间。藤蔓的表皮下,闪现着颜色各异的光脉,似乎是从众多受害者体内抽离出来的魔法。
周围环境腐臭扑鼻。肿胀的肉墙缓慢呼吸,散发出一股变质食物与生肉发酵混合的馊味。血浆从囚笼顶端一颗巨大淋巴样腺体处滴落,打在囚笼下方积水里,“嘀嗒、嘀嗒”仿佛永远不会止息。涡流和埃尔德就像睡着了一般,没有任何反抗的迹象。
勒席尔和白影所在的位置正好能俯瞰整个囚笼区域。空气中漂浮着大量荧光孢子,映照出一群群默默巡游的守卫——都是些样貌各异、形态异常的腐化恶魔,但它们之间混杂着几个“气息略异”的黑影。
这些黑影轮廓模糊,有的呈现出狭长的猎犬状,有的则完全蜷缩成不规则体块,只在地面拖曳瘦长的伪足。偶尔有守卫靠近时,他们总会不自觉地拉开距离,似乎并不愿意被近身。
“那些家伙就是你制造的污染者?”
白影轻轻点头。继续观察囚笼内部。涡流的身躯在半空中呈水蓝色旋涡型,元素之躯竟是被藤蔓“锁”在了中间。而一旁的埃尔德被黏液包裹着悬挂,正如之前所看到的那样,血灵芝像呼吸器般贴附在胸腹周围,却没有真正寄生上去。
“我真是越来越讨厌深渊了,这里的魔法简直乱成一锅粥,没法探查有没有陷阱。”勒席尔尝试着丢了两个侦察戏法,却没得到任何回应,“只能速战速决了。”
白影微微颔首,下一刻,他左手在空气中挥动一道紫色轨迹——传送匕首已然出鞘。光芒以一个极其尖锐的角度劈入虚空,犹如把现实斩开一条罅隙。与此同时,在牢笼外巡游的几只污染者倏然动作,它们的黑影骤然膨胀,每个躯体表面扭曲出刺眼的银紫色光脉。守卫们瞬间被同伴的异动吸引,原本严密的监护出现了一瞬间的漏洞。
白影右手一翻,第二把匕首也在指间旋转。这一次,他将双匕首对准囚笼顶部。双匕首划出两道交错的空间裂隙,将涡流的部分藤蔓切断。在藤蔓断裂的瞬间,一道局部传送法阵在蓝光与紫光交汇中爆裂张开,直接包裹住涡流。只见那团水元素生物如同一股潮水,从囚笼中滑落而出,漂浮至勒席尔和白影的藏身位置。
与此同时,勒席尔手中的法杖发出璀璨的绿色光芒,被光芒笼罩的埃尔德眼中露出一丝清明,他的脑海中出现了勒席尔的声音:向右闪开!
还没完全搞清楚情况的埃尔德,在龙血契约的作用下本能地相信了勒席尔的命令。在他堪堪侧过脑袋的同时,一道霹雳伴随一个巨大的火球将他所在的粘液牢笼半边轰成了蒸汽。勒席尔紧跟着跳下,一把拉住脱困而出埃尔德。
此刻,囚笼外的守卫已经被惊动。数只恶魔怪物咆哮着冲来,黏稠的血浆和腐肉飞溅,蹄爪踩踏得地面的肉块一阵痉挛。白影立刻晃了晃腰间的黑色瓶子,只见那些黑影突然“炸裂”开来,烟雾状、触须状、刃片状的黑色结构朝最近的恶魔守卫刺去。极短时间内,守卫们中就有大半被污染者吸附住。
这些黑影像影子般攀附上去,伪足化作针状器官,直接刺入恶魔守卫的体腔。每一次伪足穿透,都有黑紫色的能量流蔓延,守卫身上的魔纹开始扭曲变形,发出宛如灵魂崩裂的尖啸。
“走!”
白影单腿蹬地,拉着涡流的蓝色水流一起没入侧边肉褶。勒席尔拖着刚刚恢复神智的埃尔德,拼命奔跑。身后追兵的脚步与咆哮近在耳畔,但污染者的干扰似乎成功拖慢了它们的速度,两批人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
四人——或者说三人一个元素体——从狭窄的肉褶通道连滚带爬地钻出来,眼前豁然开朗,赫然是一个巨大的“洞室”。这里和之前的迷宫截然不同:顶部看不到天花板,只有数千条蠕动的肉带自壁龛垂下,中间是一片螺旋状的凹陷平台,其底部仿佛有一口巨大的、正在缓慢收缩的“胃囊”。
四边的肉壁高度紧闭,宛如围绕胃腔而修筑的屏障。肉带似肠绳,如同帷幕,表皮密布盐腺状白斑和紫色淤痕——像是被消化液长年腐蚀后留存的伤痕。空气潮湿沉闷,每一次屏障振动,都伴随着酸液从缝隙喷溅,滴在平台底部,发出哔哩哔哩的噬噬声。
勒席尔一把将埃尔德抛到靠近内圈的干燥肉褶上,涡流则重新聚形,身形变化出类人的形状。老蜥蜴回望刚才钻出来的通道入口,远处咆哮逐渐迫近,脚步与嘶叫之中,还夹杂污染者和守卫激烈冲突的动静——噗嗤、嘎吱、骨裂、溅血……那声音在蠕动通道里忽远忽近。
终于那些令人不安的声音逐渐消失,短暂的安静过后,四人彼此对视。勒席尔喘息着坐在肉褶与岩壁交界的狭小空隙里,一边观察周围的气流和空间波动,一边用低沉简练的语气,把众人自分头后各自的遭遇简单讲述了一遍。
“那家伙——戈尔姆克,在失去血灵芝供能后没能撑住佐格拉斯几轮火焰。”勒席尔言简意赅,“我们跟白影捡了点便宜,连着逃脱、潜行赶路,才找到你们两个。”
埃尔德神色带着自责,“是我的问题,如果我能早些发现那个家伙,就不会有这么多麻烦……深渊这地方,实在太超乎想象。”
没人再多说安慰的话,短暂的沉默后,安静的氛围被涡流自体散发的水汽声轻轻打断。
他走近勒席尔,掌心托起一枚蓝色薄环,环内水光跃动,一道道涟漪状的法纹顺着空气渗入勒席尔四肢百骸。老蜥蜴只觉体内枯竭、紊乱的魔力忽然清澈起来——那些用尽的高阶法术环位,在眨眼间获得重新灌注的奇妙触感。
“这个魔法……”埃尔德瞪大了眼,“怎么短短几秒,你就能把勒席尔大人的环位全部回满?即使背景的大贤者都没见过恢复环位的法术,还以为那只是传说。”
“那不是普通魔法。这是水巨灵在死亡时,将源宿之海的部分核心融进了我的记忆里——换句话说,这近似神明死亡时溢散的余能,被浓缩入我的元素印记。只有水元素之体才能用,每天也只能用一次。”
涡流收回手掌,“能用在勒席尔身上,应该是契约的缘故,这算是意外之喜。”
感受到身体里的魔力如潮水般回补,勒席尔终于放松了些。他掀开法袍下摆,确认自己的法杖、戒指、卷轴等物品都齐全,不由自主露出一丝笑意:“这下我们终于能做点正经事了。”
“就算您恢复了魔法,我依旧建议趁着佐格拉斯和暴食交手的时间直接跑路。我来到这里之后就感受到了暴食那强大的魔力波动——即使是佐格拉斯的本体,散发出的威压也不及他力量的一半。”涡流一边比划一边说道,“那家伙在深渊里被干掉也不会真正死亡,但我们不一样。”
勒席尔沉思片刻,修长的手指缓缓敲击着魔杖顶端宝石,再次陷入短促而冷静的权衡。“不,这次不一样。如果佐格拉斯被暴食干掉,恐怕会被直接吸收。没有佐格拉斯的帮助,我们很难离开深渊,同时还要面对一个更加强大的,对我有敌意的恶魔领主。”
“看起来我们没有别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