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枢城的天枢殿难得热闹起来。殿外的广场上,玄铁卫们正抬着十几口木箱来回穿梭,箱盖掀开时,露出里面码得整整齐齐的金条、玉璧,还有从断脉者巢穴里搜出的古籍珍玩。阳光落在金银器物上,反射出晃眼的光,连空气里都飘着股沉甸甸的喜气。
“杨统领,这是陛下特批的赏单,您过目。”内侍监的总管捧着明黄卷轴,弓着腰递到杨辰面前,声音里带着掩不住的谄媚。卷轴上用朱砂写着密密麻麻的字,从良田千亩到锦缎百匹,甚至连他远在青州的族人都被记上了封赏,连孩童的襁褓都算得清清楚楚。
杨辰没接卷轴,只是望着广场上忙碌的人群。李肃正指挥着玄铁卫给弟兄们分赏钱,粗声大气地骂着某个想多拿一块碎银的小兵;沈清辞的冰晶悬浮在殿梁上,银辉落在那些古籍上,正一页页修复着被戾气侵蚀的字迹;几个从悬空寺救下的老婆婆,正颤巍巍地给士兵们塞着自家做的米糕,皱纹里堆着笑。
“这些东西,”杨辰的目光扫过那些金条玉璧,“按军功分下去。”
内侍总管愣了愣,脸上的笑僵了半分:“杨统领,这可是陛下亲批的……您是首功,按例该得三成……”
“我说,全分了。”杨辰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归墟剑斜靠在殿柱上,剑穗垂落的弧度,正好对着广场上那块刻着“九州安宁”的石碑。
李肃第一个叫好,把手里的账本往桌上一拍:“就等统领这句话!弟兄们在悬空寺拼了命,这点赏钱算什么?我看呐,连那几匹云锦都该裁了给伤员做绷带!”
玄铁卫们爆发出一阵欢呼,有人已经开始盘算着把赏银寄回家,给婆娘买脂粉,给娃添件新衣裳。那个在幻阵里被吓哭的小兵,此刻正红着脸把自己分到的玉坠塞给救治过他的医官,换来对方一个欣慰的笑。
沈清辞的银辉从古籍上移开,落在杨辰肩头:“那本《月仙灵脉考》,你真的不要?那可是断脉者珍藏的孤本,对你修炼瑶光仙骨大有裨益。”
杨辰顺着她的目光看向殿角的木箱,那本蓝封皮的古籍正躺在里面,封面上的金线在阳光下流转。他想起悬空寺那个瞎眼老婆婆说的话:“书读再多,不如心里亮堂。”便摇了摇头:“让给太学的博士吧,他们比我更需要。”
内侍总管看着眼前的景象,偷偷抹了把汗。他伺候过三朝皇帝,见过太多为了封赏争得头破血流的武将,像杨辰这样把到手的富贵全散出去的,还是头一回见。他犹豫了半天,又捧出个紫檀木盒:“杨统领,这是陛下御赐的‘镇国玉佩’,总不能……”
木盒打开的瞬间,殿内突然静了静。玉佩是暖白色的羊脂玉,上面雕刻着腾云的龙纹,触手温润,隐隐有灵脉波动——明眼人都看得出,这玉佩能温养神魂,是件难得的宝物。
广场上的喧闹声也低了几分,玄铁卫们都看向殿门口,连正在分米糕的老婆婆都停了手。
杨辰拿起玉佩,指尖抚过上面的龙纹。玉佩的温度顺着指尖蔓延上来,竟和沈清辞的银辉有几分相似。他突然想起三日前,在悬空寺塔顶,断脉者的残魂嘶吼着问他:“你什么都不要,到底图什么?”
当时他没答,此刻看着广场上此起彼伏的笑脸,倒有了答案。
“张婆婆,”杨辰突然扬声喊住那个瞎眼的老婆婆,“您不是说小孙子总夜啼吗?这玉佩能安神,您拿着。”
老婆婆愣了愣,摸索着接过玉佩,粗糙的手掌在玉面上反复摩挲,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杨统领,这……这太金贵了……”
“不贵。”杨辰蹲下身,帮她把玉佩系在布兜里,“您孙子能睡安稳觉,比什么都金贵。”
广场上爆发出更响的欢呼,这次的声音里多了些滚烫的东西。李肃挠着头笑,沈清辞的银辉在殿梁上转了个圈,连内侍总管都红了眼眶,偷偷把那卷赏单塞进了袖袋——他决定回宫就跟陛下说,杨统领把赏赐全分给百姓了,那本《月仙灵脉考》?哦,不小心弄丢了。
分赏持续到日头偏西,最后一口木箱空了的时候,天边正好升起晚霞。玄铁卫们扛着空箱子往库房走,嘴里哼着新编的歌谣,歌词里没提金条玉璧,只唱着“悬空寺的风,暖烘烘”。
沈清辞的银辉落在杨辰掌心,映出细碎的光:“他们说,你把天大的富贵扔了。”
“扔了吗?”杨辰望着广场上渐散的人群,有士兵背着医官往营房走,有老婆婆牵着孩子的手往城门去,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踏实的笑,“我倒觉得,捡着更金贵的东西了。”
归墟剑轻轻嗡鸣了一声,像是在应和。剑穗扫过殿柱上的刻痕,那里是历代将领领赏后留下的名字,密密麻麻层层叠叠。杨辰没有刻下自己的名字,只是抬手,将最后一块米糕塞进嘴里。
米糕有点甜,带着太阳晒过的味道。
他想,这大概就是最好的赏赐了——九州安宁,人心温热。比任何玉佩金帛,都要珍贵得多。
内侍总管回宫复命时,陛下正在御花园喂鹤。听说是杨辰分赏的事,老皇帝只是笑了笑,把手里的食料撒向天空:“他呀,总是比朕看得透。这九州的江山,从来都不是靠金银堆起来的。”
远处的太学里,博士们正围着那本《月仙灵脉考》惊叹,烛光映在他们脸上,像极了悬空寺那晚,百姓们眼里的光。
而天枢殿的广场上,最后一片晚霞落在“九州安宁”的石碑上,将那四个字染成了温暖的橙红色。